熟讀紅樓夢的人都知道,賈母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不僅偌大的賈府她是説一不二的人物,就是在外人眼裏,她也是大人物,王太醫來看病,她開玩笑説看不好要拆了太醫院的門;宮裏的老太妃去世,她和北靜王妃同租一所院落,也是住東不住西的氣派。這樣一個人,她會怕什麼?
凡是有人必有所怕。賈母其實也不例外,尤其是林黛玉第一次進賈府,老少隔輩人相見,在眾人的幫襯下,反覆詢問賈敏的情況,問完之後又痛苦不已,除了有傷心之情外,她怕什麼呢?
紅樓夢第三回,林黛玉進賈府見過眾人後,大家歸了坐,丫鬟們斟上茶來。不過説些黛玉之母如何得病,如何請醫服藥,如何送死發喪。不免賈母又傷感起來,因説:“我這些兒女,所疼者獨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連面也不能一見,今見了你,我怎不傷心!”説着,摟了黛玉在懷,又嗚咽起來。
賈母為何哭泣,肯定是因為悲傷!她不僅心疼賈敏,還疼林黛玉,除此之外,就沒有了嗎?站在外人的角度來看,賈母確實應該有這樣的哭泣,喪女之痛,白髮人送黑髮人,這種悲情不會因人的權勢、家庭的背景而改變,在感情上,人大都是一樣的。但奇怪的是,為何要反覆詢問賈敏的情況?
一問如何得病,二問如何請醫服藥,三問如何送死發喪。這三問把賈敏生前彌留之際的情況都問出來了。賈敏確實死的有些蹊蹺,通過詢問把事情搞清楚。詢問裏有好奇的成分,也有關心的成分,更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成分,除此之外,對於賈母而言,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心思:疾病太可怕了。
她為什麼會害怕?
第一,害怕林黛玉的身體太弱了,怕她因病早亡。林黛玉雖然舉止言談不俗,身體面龐怯弱不勝,風流體態,眾人一看便知他有不足之症。後來問到林黛玉身體情況時,服用什麼藥時,林黛玉説:“我自來是如此,從會吃飲食時便吃藥,到今日未斷,請了多少名醫修方配藥,皆不見效。”身體太弱,年紀又小,寄居賈府,所有人都可以逃過撫養之責,賈母卻無處可逃。所以,賈母害怕的應是林黛玉如賈敏一樣因病早逝。
第二,害怕自己的身體早衰。這其實是人之常情。賈敏因病之死,其實是給她自己的身體病況敲響了警鐘。對於自己的身體情況,賈母其實還是挺在意的。劉姥姥第二次進大觀園,賈母見她第一面,第一句話是這樣的: “老親家,你今年多大年紀了?”劉姥姥忙立身答道:“我今年七十五了。”賈母向眾人道:“這麼大年紀了,還這麼健朗。比我大好幾歲呢。我要到這麼大年紀,還不知怎麼動不得呢。”劉姥姥表揚她有是有福之人時,賈母説道:“我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耳也聾,記性也沒了……”爾後又自嘲自己是個老廢物。賈母為何會與劉姥姥説些,因為她的身體健康狀況有問題。不僅她自己有感觸,從她身邊離開的紫鵑也對她的身體問題擔心過。為了試探賈寶玉對林黛玉是否真心,她嚇唬寶玉之後,回到林黛玉身邊後説過這樣一句話::“趁早兒,老太太還明白硬朗的時節,作定了大事要緊。俗語説:‘老健春寒秋後熱。’倘或老太太一時有個好歹,那時雖也完事,只怕耽誤了時光,還不得趁心如意呢。”
疾病其實就是一把刀,它從來沒有饒過任何人,不管是年輕的賈敏,還是暮年的賈母,它都一視同仕,也誰也不放過。所以,賈母與林黛玉第一次見面,反覆詢問賈敏情況,除了關心林黛玉之外,內心裏更害怕的是其實是她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