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紅樓夢》賈府裏的丫鬟寧願丟性命,也不願丟飯碗!
《紅樓夢》裏塑造了許許多多女孩子的形象,這其中有一個龐大羣體就是“丫鬟”。這些丫鬟們平日裏活活潑潑,個性十足,但是最害怕的就是被“攆出去”。金釧面對被逐的命運,寧願跳井尋死。晴雯之死的直接原因也是因為被攆。
為什麼她們寧肯丟棄性命也不願意丟了“飯碗”?賈府是有剝削有壓迫的地方,難道誘惑力就這麼大嗎?
縱觀賈府裏丫鬟的來源主要有三種:家生奴才,像鴛鴦這種哥哥嫂嫂也在賈府幹活,小紅這種爹孃就是賈府管家;買來的丫鬟,如:晴雯、芳官等;還有就是陪嫁來的,如:平兒。
在封建社會,女人地位低下,社會上沒有為女人提供的就業機會(青樓除外)。女子的主要出路是嫁人,嫁人好歹直接關係自己一生的命運。嫁人後的職責就是相夫教子,依附於丈夫;至於自己謀個生計的職業,大概就是當奴僕。從這個意義上講,賈府丫鬟算得上是那個時代的“職業女性”。
對一份好工作的考量,用民間最直接的標準就是:錢多、事少、離家近。讓我們看看,丫鬟們在賈府裏的工作究竟是怎麼樣?
賈府工作環境不錯,有面子
從硬環境來説,賈府是鐘鳴鼎食之家、簪纓之族。翻譯成人話,意思就是“豪門”。在這裏上班起碼聽起來、看上去都讓人倍兒有面子。就像你要是公務員,一説是在中央部委工作,馬上令人肅然起敬,無官也是官了。正所謂:“宰相府的丫鬟七品官。”
從軟環境來看,在這詩書禮儀人家裏工作,每天耳濡目染受到的薰陶不一般,可不是文君當壚賣酒接觸的飯館吵雜環境。所以,賈府丫鬟就顯得有些不俗。比如,香菱和那些會寫詩的主子們混久了,也自帶“文青”流量。
而且在賈府裏工作見的世面也大。《紅樓夢》裏的場面描寫非常多,從元宵節燈謎晚會到吃螃蟹、賞梅花、辦詩社等,更有可卿出殯、元春省親這種大傢伙、大場面。如果是服務於一般官宦人家或是財主家,你根本連想都不敢想。這就是平台不一樣,你所處的平台決定了你的視野寬度和廣度。
賈府收入待遇好,有裏子
賈府裏僕役眾多,丫鬟也分等級。丫鬟的等級取決於跟了哪個主子,以及你在主子跟前的地位。賈府丫鬟大致分四類:大丫鬟、丫鬟、二等丫頭、粗使丫頭(婆子不計)。每一層級的工資有差距,待遇有差別。
大丫鬟位處職場上的中高層。工資是每月白銀一兩(王夫人的丫鬟玉釧是二兩)。這個工資在清代相當於一個九品官年薪的三分之一強(九品官是白銀33兩)。也就是説,賈府三個大丫鬟能頂上一個九品官的俸祿。這既説明賈府開支大,也説明待遇不低。
大丫鬟、丫鬟是貼身服侍主子的,比如:鴛鴦、襲人、紫鵑等。你跟的主子在府裏權勢大,你的身份也隨水漲船高,還能充當半個主子,甚至比趙姨娘這種不爭氣的主子還體面。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鴛鴦連管家王熙鳳夫婦都得緊着巴結。
“大丫鬟”這個崗位只設在老太太、太太身邊。老太太房裏有八個大丫鬟崗位人限,太太是四位。在老太太身邊的八個大丫鬟中,鴛鴦儼然是地位最高的,這就靠其個人能力、修為和造化了。鴛鴦人品好,會來事兒,又對老太太絕對忠誠,老太太吃個飯都離不了她,這樣的丫鬟難怪賈府上下都得敬三分。但是,丫鬟畢竟是處於奴隸地位的弱勢羣體,所以就有大老爺敢打鴛鴦主意這一出。
襲人是王夫人暗訂的寶玉“姨娘”候選人,身份自然比怡紅院裏別的丫鬟高三分。襲人的月薪是二兩銀子加一吊錢。這多出來的一兩是王夫人從自己月銀中專門撥出來的。要知道,趙姨娘的薪資才是二兩。所以,襲人老孃死了就是要比趙姨娘親兄弟死得值錢。
伺候爺、奶奶、姑娘們的一等丫鬟月薪是1吊錢。比如怡紅院裏的麝月、晴雯等。二等丫鬟工資減半。
丫鬟們平時還有些福利,主要是來自主子們的賞賜,比如衣服、食物等。每次饕餮盛宴後,主子們吃剩下的也足夠丫鬟們吃頓大餐,發通朋友圈了。就像賈寶玉給晴雯帶的豆腐皮包子,就是從某頓盛宴裏劃拉來的。主子賞的東西即使是用過的也都是好物,就像劉姥姥説的“姑奶奶拔根汗毛也比我們的腰粗”。
主子賞賜的一些衣物要是拿去套現,也是筆可觀收入。有次賈母讓把家裏存的料子翻一翻,“做些夾背心給丫頭們穿”。要知道這些料子都是官用甚至是內造的好東西呢!
當賈府讓十二個小戲子選擇去留時,絕大多數小姑娘都選擇了留(她們也基本沒地方可去)。留下的就分配到各房當二等丫鬟。這時芳官分配到怡紅院,吃穿用度馬上高大上起來。她和乾孃為洗頭的事情打架鬧氣,襲人調停,拿出自己的洗髮用品給她使。“一瓶花露油並些雞卵、香皂、頭繩之類”。這可都是純天然無硅油洗髮用品,由此可窺怡紅院待遇不一般。怪不得廚房柳嫂子託芳官把自己女兒往怡紅院裏塞。
有職業晉升通道
自古丫鬟們的職業晉升,無外乎就是當通房大丫頭,再進一步當姨娘,混個主子身份。這就得靠家裏男主子的“賞識”了。或者靠命運的青睞,就像甄士隱家的丫鬟嬌杏,只因在人羣裏多看了賈雨村一眼,運氣好得擋也擋不住,最後還當上了正牌夫人。
丫鬟只有當了主子才算進了管理層。如果沒進管理層,最好能熬成個“老人”。賴大奶奶這種伺候過老輩兒主子的女僕,甚至比年輕主子還體面。在老太太跟前,李紈、王熙鳳這些孫媳婦都得站着,而賴大奶奶就能坐着説話。當然,這一是要你伺候的主子能呼風喚雨,二是要你活得夠久。
平兒、香菱都是通房大丫頭。但是她們遇到的男主子都是輕薄好色的紈絝子弟,同樣是不幸。只有靠高鶚續寫才有了扶正的“好事”。
襲人作為“姨娘”候選人,職業發展似乎要比別人平順,而且過得也體面。有次她要去探望病重的母親,作者特意寫了一番她的“體面”,決計不給賈府丟份兒。
賈府為襲人專門安排了媳婦、婆子、小丫鬟、小廝等跟班,還派了兩輛車。出門前,王熙鳳還特意檢查了下襲人的穿戴。襲人通身穿的都是王夫人賞的過時了的名牌,打扮地金釵珠釧。但是王熙鳳還嫌她“褂子太素了些”,又特意把自己的高定服裝大毛外套賞了。還給了襲人一堆香奈兒、GUCCI等奢侈服飾,讓襲人都不好意思起來“一件都當不起了”。最後王熙鳳還特意囑咐跟班,要是襲人晚上不回府裏住,一定要把她的鋪蓋、妝奩送去,“可別使人家的鋪蓋和梳頭的傢伙”。襲人是去親哥哥家,這講究勁兒簡直就是要與她的原生家庭劃清界限。也可見,要是能在賈府裏攀到類同“主子”的地位,確實比一般小康人家的千金小姐還體面。
不過,賈府裏的階級壓迫也無處不在。平兒忠心耿耿伺候鳳姐夫婦,但這對夫妻鬧起矛盾來,平兒立刻就成了受氣包,挨兩個人的打罵。王夫人一巴掌就能把伺候自己多年的金釧逼死。抄檢大觀園後,直接讓司棋走上了黃泉路。所以在賈府當丫鬟也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啊!
而且在丫鬟羣裏,亦有等級之分,小丫鬟受大丫鬟欺凌很尋常。晴雯要吃蘆蒿,就支使小丫鬟小燕去廚房訂餐。晴雯曾用簪子把偷東西的墜兒的手戳了個稀巴爛。小紅在怡紅院尚無出頭之日時,進裏屋給寶玉倒了杯水,都要被麝月等人奚落。
還有一個暗藏的風險,賈府裏丫鬟大都沒有意識到的。賈府僕役極多,人浮於事。僅怡紅院大致就有十幾個有名字的丫鬟。雖然這樣一來,丫鬟們的工作強度並不太大,“差輕人多”。但是日子久了,賈府能撐得起這麼大的開支嗎?所以賈府丫鬟都面臨一個很現實的問題——裁員。這一天也確實來到了,“食盡鳥投林,落得白茫茫大地真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