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1日,《上海市生活垃圾管理條例》正式實施。經過一年多的努力與磨合,上海各地垃圾分類工作的開展,到底發生了哪些變化?
帶着這個疑問,一羣人開始調研和觀察。學生們走出校園,走上街頭,為垃圾分類的預備工作出謀劃策,追蹤垃圾最後的去向;居民、志願者、環保機構工作人員以社區為觀察點,細數分類工作中的一次次“軟件”“硬件”變化調整以及它們對分類行為的影響。
一個個細微的變化給了大家驚喜,一個個“難啃的骨頭”激發了大家更深入的思考。垃圾分類工作進入第二年,如何創新管理,解決問題?如何進一步夯實垃圾分類理念和做法?
改進標識,讓垃圾少走“彎路”
半年時間,回收牛奶紙盒123萬個,首尾相接相當於20座珠穆朗瑪峯的高度。這是光明乳業公佈的2019年下半年上海牛奶紙盒回收綠色大行動的成果。
細心的市民可以發現,如今的光明牛奶紙盒包裝和過去略有不同。曾幾何時,紙盒上僅印有一個可回收物標識和一個人投放垃圾的圖案,一旁的文字內容也只是告知顧客“置入垃圾桶中”。究竟如何正確投放廢棄紙盒,並確保它符合回收標準,知道的人並不多,而這種模糊的指示對分類也沒有起到輔助作用。
上海全面實施生活垃圾分類前夕,還在蓬萊路二小就讀的顧欣宇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當時,她和另外兩名同學組成的“守護綠色小分隊”一起做了道算術題。鑑於現在的學生大都有每天喝牛奶或者酸奶的習慣,若一個學生一天購買一盒,一所學校一天可回收的紙盒就達數百個,一週下來就是幾千個。“如果這些紙盒都被隨意處置,沒有以正確的方式得到回收,長此以往將會造成巨大的浪費!”顧欣宇説。
想到這些,他們坐不住了,利用課餘時間到大型超市、便利店查看了各個品牌的100多種乳製品,發現包裝上幾乎都沒有把正確的回收分類方法寫清楚、標明白。於是,孩子們便用自己的方式行動起來。在學校“蓬萊小鎮”特色主題研究活動中,他們大膽立項,並在老師的指導下撰寫了一本手繪科學書《地球不流浪》。他們在手繪書中呼籲乳製品企業在產品外包裝上增加可回收的標識,讓垃圾少走“彎路”。在上海市第八次少代會上,他們再次發出倡議。
孩子們的呼聲很快得到了響應。2019年下半年,光明乳業市場部和法務部通力配合,在上海市綠化和市容管理局的指導下,陸續對超過400款乳製品包裝盒加印了“可回收物”的圖形和文字標識。如今,消費者可以根據包裝上的指示,“飲用後請清潔壓扁後,投入可回收物容器”,順利完成投放,促進牛奶紙盒的再生利用。
此外,光明乳業舉辦的牛奶紙盒回收綠色大行動,也讓許多上海市民體驗了一把分類回收換實惠。工作人員告訴記者,消費者集齊10個任意品牌牛奶紙盒,經工作人員確認符合可回收垃圾標準後,即可參與兑換乳製品。不過,所回收牛奶紙盒需為外形基本完整,無嚴重破損且已清洗乾淨的空紙盒包裝。如紙盒未清洗乾淨,將被視為幹垃圾,無法進行回收。
今年6月,國家發展改革委對《飲料紙基複合包裝生產者責任延伸制度實施辦法(試行)》面向社會公開徵求意見,將紙質飲料包裝回收提上日程,擬建立動態更新的飲料紙基複合包裝生產者延伸責任履行紅黑名單制度,並明確到2025 年,紙質飲料包裝資源化利用率應達40%,綜合回收率達到60%。
顧欣宇也期待着更多包裝盒上的變化。升入初中後,她仍然保留着舊習慣,還是會關注牛奶紙盒上的回收標識。她發現,目前在上海市面上售賣的不同品牌的乳製品紙盒包裝上,仍有一些模糊不清的標識和文字。改變的空間仍有許多。
分類之後,垃圾找到歸宿了嗎
追風少年為何“追”起了垃圾?
來自民辦平和學校的雙胞胎兄弟楊佳銘、楊佳睿的答案是好奇。自從去年7月1日上海正式實施垃圾分類後,兩兄弟就開啓了全面觀察模式,在家監督家人垃圾分類是否準確,在小區投放點觀察居民們和志願者、保潔員的配合,在學校觀察食堂餐具回收處的分類引導是否到位⋯⋯看着看着,兩人腦海中冒出了更多問題:分類後的垃圾到底有沒有找到“正確的歸宿”?居民對垃圾的去向是否感興趣、是否瞭解?
同一時間,另外4位少年徐莊宇、陶俊霖、高致同、高逸凡也產生了相同的疑問。看到這羣“熱血”男孩對垃圾去向如此好奇,上海綠色光年環保服務中心理事長倪歡提議,為何不自己成立課題組做一次調查?6個人一拍即合,“垃圾分類追蹤小隊”組建完成。
小隊的第一項研究是調查居民對分類垃圾去向的興趣度。當他們隨機採訪了所在社區的90位居民後,發現絕大多數人對小區實行垃圾分類之後的新氣象表示認可,但和小隊成員一樣,大家並不清楚分類垃圾之後究竟去了哪裏。有的居民説,“我們做好分內事、分好類,相信相關部門會做好餘下的工作環節”,還有不少居民表示,“垃圾分類貴在堅持”,如果知道垃圾去該去的地方,對日後每天的分類行為都會是一種鼓勵。
徐莊宇向居民做問卷調查。 受訪者供圖
楊佳銘、楊佳睿向居民做問卷調查。 受訪者供圖
“原來,不管是叔叔、阿姨,還是爺爺、奶奶,甚至是比我們小的弟弟、妹妹,都對垃圾去哪兒充滿了好奇。”楊佳銘、楊佳睿説。小隊的信心更足了。
而要準確追蹤垃圾去向,光靠人力顯然難以實現,該怎麼做呢?6個少年開始頭腦風暴。突然間大家想到,也許可以像平日裏瞭解外賣騎士和網約車師傅的實時位置那樣,對投放的垃圾做一個路徑追蹤。確認了這個想法後,小隊成員通過倪歡的幫助,找到了有過垃圾追蹤經歷的國外專家,並閲讀了相關文獻。做足功課後,小隊兵分幾路,對牙線盒、紙盒、舊書包、玉米葉、南瓜等不同類型的垃圾進行“偽裝改造”,錯開時間將它們投放進自家小區的分類垃圾桶中。
陶俊霖投放“偽裝改造”後的可回收垃圾。 受訪者供圖
接下來的任務就是等待。“沒想到,這等待的過程比想象中還難熬。”徐莊宇告訴記者。
平日裏,外送餐和網約車的行動路線都會一目瞭然地呈現出來,而這一次追蹤垃圾的去向,路線和最終目的地卻都是未知的。小隊成員們只得一次次耐下心來,等待傳回來的定位數據。半年後,調查結果終於塵埃落定。
令他們欣喜的是,最後小隊共獲得了11個可回收物的完整追蹤數據。這些數據好比是垃圾的“自述”,向小隊訴説着自己的旅途。數據表明,這些可回收廢棄物經歷多次輾轉,有的耗時幾天,有的耗時近一個月,但最終都在長三角地區找到了它們的正確歸宿。其中,有兩個舊書包最終來到了常州市金壇區的希望小學,紙板、可回收塑料被分別運往相應的回收站,枕頭、衣物被運至紡織廠或舊物市場,廢鐵盒被運至處理廠。綜合所有調查結果後,“垃圾分類追蹤小隊”認真地寫了一份報告,自豪地向家長以及身邊的同學、老師和鄰居展示了自己的成果。
“坦白説,調查的結果讓我也很意外。親眼看到定位數據後,這6個少年對每天的垃圾分類都有了不一樣的感受———看似普通的日常舉動,原來真能帶來大不同。”倪歡説,“期待未來有更多公開的垃圾處理路徑,讓更多市民帶着充足的信心與決心踐行垃圾分類。”
扔完垃圾,在旁邊拉拉家常
“以前居民總是和我抱怨,垃圾箱房靠着馬路,隨便一個路人經過都可以扔,經常搞得髒兮兮,讓人不想靠近,總是快速扔完垃圾後‘逃’走。現在箱房改造好了,居民看到旁邊都很乾淨,都願意篤悠悠好好分類,扔完還可以洗洗手。”
“以前走進社區,大家都和我保持着距離,最近這一年多,感覺自己像‘明星’,物業、保潔經理都主動上來打招呼、加微信,還説碰到不確定的問題要向我請教。”
“以前覺得年輕人工作忙,對垃圾分類可能比較牴觸,但現在發現是我們誤會了。有一次我在社區檢查時,看到一個年輕姑娘一邊打電話、一邊走路,突然對着電話那頭説,‘哎呀,箱房要關門了!不和你説了,我先去扔垃圾⋯⋯’她心裏其實記掛着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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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靜安區愛芬環保科技諮詢服務中心,長期深入各個街道、社區推進垃圾分類工作的工作人員你一言、我一語,向記者介紹起了上海全面實施垃圾分類後,他們所見證的改變。
彭浦新村街道改造一新的垃圾箱房。 受訪者供圖
其中,硬件設施的改善,直接地改變了居民的行為。改造一新的垃圾箱房,明晰而詳細的分類引導標識,配合一旁的洗手池和照明設施,在為正確分類保駕護航的同時,照顧到了居民每次扔垃圾時的體驗感。
而更可貴的改變在於人心。所有參與垃圾分類的人都在日復一日的實踐和相互監督過程中萌發了責任感與使命感。在共和新路街道,扔完垃圾後,有的居民並不急着離開,反而願意在一旁和鄰居們拉拉家常。有人説,看到垃圾分類後小區環境的改變,感覺生活在這裏非常愜意。志願者們也有類似的感受。在彭浦新村街道,有的志願者剛上崗時還感到不太習慣,但當看到年輕人主動拍下他們站崗的身影並“曬”到朋友圈後,他們既感動又自豪,覺得自己白天黑夜、風裏雨裏的付出都值得。
這座城市的認真和負責也在感染着更多人。在一些人員流動性較大的社區,曾有人擔心,新近來滬者能否儘快適應分類新時尚。一位居民的分享讓大家心裏一暖。她説,父母來上海陪她度過產假,一開始自己非常擔心二老不會扔垃圾、遇到麻煩。沒想到,沒過幾天,老人就主動寬慰她:不用擔心,我們已經會分類了!原來,一看到帶着疑惑的新面孔,社區的志願者和保潔員便立馬上前幫忙、指導,兩位老人就像是上了一個“垃圾分類速成班”似的,很快就和其他居民一樣熟練地進行分類。等離開上海時,二老還表示,要把這個好習慣帶回家。
一年多來,這樣的暖心事發生在城市的各個角落。人人關心,人人蔘與,上海垃圾分類之路才能越走越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