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昊：如何面對一個“裂痕美國”

近期，美國共和、民主兩黨在一系列問題上難以達成妥協，白宮最終選擇以“總統行政令”方式行事，這是選戰白熱化背景下美國政治僵局更趨深化的又一體現。正如哈佛大學教授格雷厄姆·艾利森所言，華盛頓特區（Washington DC）的DC已經成為“失能首都”（Dysfunctional Capital）的首字母縮略詞。

歷史上，面對重大危機美國不同派別的政治人士往往會擱置歧見、選擇團結。如今，美國因新冠肺炎疫情喪生的人數已經超過朝鮮戰爭、越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中死亡的人數，這無疑是一場前所未見的致命危機。然而，人們看到的是卻是反智政策、黨爭加劇、惡語攻擊和卸責甩鍋。

無疑，這種狀況是美國民主衰敗的表徵，而特朗普政府“製造分裂、渲染分裂、利用分裂”的執政方式似正加速這一進程。英國的“經濟學人智庫”已經把美國從“完全民主國家”降級為“有缺陷的民主國家”。

很大程度上，民主衰敗的根源在於美國國內不斷深化的經濟、社會和政治“裂痕”。無論是新冠疫情還是仍在持續的大規模示威抗議，都無情地揭示了美國社會內部的“斷層線”，進一步推升了已經深深浸入美國政治的憤怒情緒。正如耶魯大學教授雅各布·哈克所言，美國的社會和政治制度正面臨日益加劇的不平等帶來的巨大沖擊。

一方面，族羣矛盾日益深化。儘管白宮否認該國存在“系統性的種族歧視”，但約有76%的美國人認為這是該國面臨的重大問題。美國有4400萬非洲裔美國人，其家庭財富中位數為1.8萬美元，是白人家庭的十分之一，而這一比率自1990年以來幾乎沒有變化。目前，11.5%的成年非洲裔美國人沒有醫保，10.8%的非洲裔美國人家庭無法使用互聯網。據人口專家預測，到本世紀中期美國的有色人種數量將超過白人。在這種情況下，作為特朗普執政理念的重要“底色”，“白人至上主義”思潮或將持續升温，進而加劇美國國內的種族衝突。

另一方面，貧富裂痕不容低估。過去30多年，美國是唯一一個底層50%民眾的平均收入不斷下降的發達國家。聯合國特別報告員菲利普·奧爾斯頓領銜的調查指出，美國是發達國家中最不平等的社會，存在數千萬貧困人口，而特朗普的經濟政策加劇美國的貧困問題。疫情發生之時，3000萬美國人沒有任何醫保。如今，數千萬美國人陷入失業困境。

造成這些裂痕不斷擴大的根本因素在於被“合法化”的政治腐敗和治理失能，尤其是“富豪統治”問題令美國有識之士深惡痛絕。普林斯頓大學政治學教授馬丁·吉倫斯等人的研究表明，雖然美國存在舉行定期選舉等民主治理的特點，但普通民眾對政策的影響十分微弱，強大的商業組織和一小部分美國富人主導政策制定。不少美國學者警告美國的社會層級流動性顯著降低，“機會平等”日益成為一種神話。

應當看到，美國民眾對政府的不滿變得愈發突出。根據近期哈佛CAPS-Harris民意調查，約67%的受訪者認為美國正走在錯誤的道路上。實際上，自2008年以來，美國民眾對政府的信任度一直沒有超過25%，無論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執政。皮尤研究中心的調查數據顯示，2019年，只有17%的美國人相信特朗普治下的聯邦政府會做正確的事情。

總之，“裂痕美國”不僅導致美國國內的社會矛盾和政治僵局，它對整個世界的外溢效應也在逐步顯現，特朗普政府在國際事務上的單邊主義、霸凌主義實際上是“裂痕美國”的外化。學會如何更好地與“裂痕美國”打交道，是當下和未來處理中美關係的突出挑戰。（作者是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