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影視劇,不同時期看,會有不同的感受,對劇中人的感情也會有變化。
第一次看《甄嬛傳》,我不知道有多愛甄嬛和華妃,但後來每看一次,都會在劇中對這兩個人有不期襲來的反感,《甄嬛傳》是後來越看越喜歡裏面那些驚鴻一面的配角,像是寧貴人。
第一次看《新白娘子傳奇》,只喜歡白娘子和許仙的感情,後來再看,覺得許仙讓人厭煩至極,劇中真正值得我給出敬意的反而是那些普通人——許仙的姐姐、姐夫,還有碧蓮。
但《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不管重看多少遍,我至愛的都是那個縱然一生煢煢孑立,仍然為了盛家篳路藍縷的老太太。
我太喜歡她立身處世的哲學和寬厚仁慈的心性了,可以説,當初能堅持追這個劇,就是因為盛家老太太——她滿足了我對一個女人最美好的想象,讓我第一次不再懼怕年齡,覺得《紅樓夢》裏賈寶玉那一句“女人未出嫁是無價寶珠,一嫁了人,再老了,就變成魚眼珠子”,未必正確。
原來,女人老了,也可以如此可愛可敬。
可,這麼讓人喜歡的一個人,有沒有算計過一些什麼呢?
也有的。
我第一次察覺到盛家老太太一舉算計了大娘子和林小娘,是在盛紘被扣押留居宮中,大娘子趁機要以“偷情”之名攆走林小娘之時。
當然,盛老太太一開始並沒有存心在這個時候摻和進來,她最初的打算是穩住家宅,所以才出言提醒大娘子要紮緊籬笆,看好庭院,別因為慌亂而行差踏錯。
只是大娘子腦子不行,沒有領會到她的好意。
反而在這種時刻,完全沒有當家主母的大局觀,倒去和林小娘計較起來,還一手好牌打到爛——把林小娘背棄主家,偷賣財產這種大罪當成沒有實證的“偷情”(真上了公堂,也就是個私會外男)來處理。
盛家老太太就是在這個時候出手的。
她裝病不出,讓盛明蘭當她的發言人,去給大娘子傳了一句話:“此事交由大娘子,全權處置。”
説完這句話,大娘子和林小娘立馬開始各種battle,林小娘還出言不遜,説老太太和大娘子這是串通好要趁盛紘不在家收拾她。
老太太身邊的管家就説了句:“敢污衊老太太,大娘子快快發賣了,免得髒了自己的院子。”之後就以盛明蘭雲英未嫁,很不宜留在這裏為由,轉身就和盛明蘭一起走了。
我第一次看的時候,心裏還存過疑,這是老太太故意縱容大娘子,想借大娘子的手除掉林噙霜嗎?
後來再看,覺得這似乎也不是老太太想要的。
因為如果她真的想借大娘子的手除掉林噙霜,同時又不給自己惹麻煩,大可明着裝病,暗中助力,完全沒必要非讓明蘭當個中間人,蹚這一池渾水。更何況,以老太太的智慧,應該很清楚,這也不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老太太之所以這麼做,主要還是為明蘭盤算,所以走了這麼一步可進可退的活棋。
盛家大娘子若真有本事把林噙霜給徹底料理了那也很好,明蘭作為替老太太傳話的人,以後的日子會好過很多,大娘子要顧着這份恩情的。
但盛家老太太在盛家生活了這麼多年,對盛紘、大娘子以及林噙霜,都知之甚多,她心裏其實很清楚,以大娘子的能耐,肯定搞不定林噙霜。
所以,盛老太太裝病,倒不是真的為了幫大娘子,而是——縱容大娘子犯錯,讓她和林噙霜互咬,最後等盛紘歸家之時,發現這兩個人都不夠穩重妥當,不是可以好好管家理事的人,不得不重新考慮管家人選。
事情也的確如盛老太太所料。
大娘子在盛老太太的“刻意縱容”下,行事越發冒進。
林噙霜也從來都不是省事的,既然逮住了大娘子的錯處,那肯定也是會各種作妖的。
最後這兩個人,互相拿住對方的把柄,直接在盛紘這裏打了起來——大娘子有林小娘偷賣田產未遂的證據,林小娘有大娘子放印子錢的證據。
那個舌槍唇劍啊,那個逢場作戲啊,看得人簡直眼花繚亂。
最後氣得盛紘直叫“天爺啊”。
説自己擔驚受怕,夜不能寐的時候,他的兩個女人卻在家裏“狗咬狗”。
這件事情最終的收場是,盛紘大失所望,不再信任她們中的任何一個,跑到盛老太太那裏,讓老太太給出個主意。
最後管家權落到了誰手裏呢?盛明蘭。
我是一直看到這裏,才理解老太太為什麼非要一邊裝病,一邊又讓明蘭代為傳話來處理大娘子和林噙霜之間這些事。
因為盛老太太要做成這樣一個局面——大娘子和林噙霜是真不會管家,而明蘭,不僅有管家天賦,還有她這樣一個祖母在背後支撐。
盛老太太,是真的很愛明蘭啊。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雖然在劇中,這話是衞小娘所説,但我覺得她沒有做到她説的。
真正踐行了這句話的,是盛老太太。
她真的為盛明蘭,盤算了很多,也想的很遠。
包括在劇中第一次同時算計大娘子和林噙霜,也是為了盛明蘭。
盛老太太是一定要讓盛明蘭拿到管家權的,因為,這是她能給明蘭的,最長久的,可以超越她生命期限的保駕護航。
盛家四個姑娘裏,華蘭和如蘭,都是嫡女,又有長柏這樣一個哥哥,可以説,她們的背後不僅有盛家,還有王家,以及長柏新形成的勢力圈,這樣的女孩子,路,是相對容易走的。
墨蘭有林噙霜這樣一個得寵且會盤算的小娘,又最得盛紘偏愛,差不多也算是嫡女了。
唯獨明蘭,沒了娘,爹還不疼,説起來只有盛老太太這一個依傍。
這樣的處境,知道的人,會説一句她養在盛老太太那裏,不知道的,差不多都認為她可以任人欺負,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明蘭最好的朋友嫣然,那還是餘家正兒八經嫡出的姑娘呢,沒了母親,又不得父親寵愛,雖然也養在祖父祖母那裏,還不是一樣活得極為艱難,令祖父祖母極為擔心她的婚事。
盛明蘭只會比她更難。
因為婚娶自古至今,都是很務實的事情——嫁的和娶的,都不僅僅是那個人,更是那個人背後附加的東西。
盛老太太如果想讓明蘭以後的婚事容易一些,路,好走一些,就必須增加明蘭在婚娶市場上的價值。
可是出身,是無法改變的。
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讓別人都看到盛明蘭的管家理事能力,提升明蘭在盛家的地位。
如果大家有認真看劇,應該能發現,盛明蘭拿到管家權,是在及笄之年——那也是古代女子最適合議婚的年齡。
盛老太太千方百計要為明蘭做的,就是讓她在最適合議婚的年齡,擁有最好的價值——沒辦法,對當時的女子而言,婚姻是唯一的出路。
盛明蘭後來被更多的人看到價值,開始正式談婚論嫁,就是在她開始管家之後,畢竟嘛,能管家就意味着有一定地位,嫁得好,也得自己先有選擇權。
可以説,為明蘭拿到管家權,是盛老太太給明蘭最好的嫁妝,那成為盛明蘭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財富,此後一生,她的路,都從這裏開始,因為開對了頭,過程縱然再迂迴,都能抵達柳暗花明。
這也是盛老太太最感動我的地方,她愛盛明蘭,不是愛她的某時某刻,而是愛她的一生。
所以她願意用自己一生的智慧,去渡盛明蘭的一生,她是盛明蘭生命中最好的擺渡人。
她和盛明蘭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給我們展現了最好的“父母與子女之愛”,也讓我相信,愛這回事,真心,比血緣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