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槿惠蒙赦陡增韓國選情變數

馬曉霖（浙江外國語學院教授）

2021年12月31日，被罷免並度過4年零9個月囚禁歲月的韓國前總統朴槿惠收到人生大禮，與前總理韓明淑一起獲得大赦。原本此生無望再見天日的朴槿惠重獲自由，與其説是總統文在寅為打破“青瓦台魔咒”並修復民族和解與團結所做的努力，不如説是執政黨派系謀求改變選情均勢而保住總統府的精妙佈局。無論如何，朴槿惠意外獲釋陡增韓國政局特別是選情變數，但未必能改變韓國政壇惡鬥不已的基因。

據韓聯社報道，31日零時起，首爾看守所負責人等在三星首爾醫院，向監管治療中的朴槿惠交付赦免和復權文件，隨後，常駐病房的三四名法警撤離，還朴槿惠以人身自由。從24日政府公佈新一批3094名特赦人員名單起，朴槿惠意外在冊，堪稱其政治生涯末路出現迴光返照，而她的同黨前任李明博卻無緣這份幸運被迫繼續服刑。

韓國總統府青瓦台在頒佈特赦令時解釋，政府希望各界“擺脱傷痛、舊怨和成見，朝着新時代闊步邁進”，強調“面對眼前重重困難，全民迫切需要團結一心和包容精神”。韓國法務部長官樸範界表示，朴槿惠蒙赦重要原因之一是健康狀況惡化，而李明博則有所不同，政府要考慮國民情緒。蓋洛普11月公佈的民調顯示，近五成韓國人反對特赦這兩位前總統。

李明博離任後因涉嫌收受鉅額賄賂並挪用公款，於2020年被判處有期徒刑17年並處罰金130億韓元（約合1095萬美元）。朴槿惠於2017年3月因親信干政案和收受國家情報院特別經費案被罷免，成為首位被國會彈劾下台的總統。朴槿惠後被數罪並處22年徒刑和鉅額罰金，並於今年1月被最高法院核准。

朴槿惠作為韓國首位女性總統和首位被彈劾去職總統，本身就帶有某種悲情色彩。入獄後健康惡化尤其是精神狀態不穩定，已多次被安排獄外救治，無疑又會加劇輿論同情，這使得遲遲不願意赦免她的文在寅鬆動立場。5年任期將至，當選即脱離共同民主黨的文在寅不得不考慮成就他總統大夢的政治集團利益，盤算如何利用行政權力，合理合法合情地幫助本黨在2022年總統選舉中成功接棒，而非將苦心經營的政權拱手讓給最大對手國民力量黨。

2021年年中以來，隨着大選日期逐步臨近，韓國選情白熱化加劇，並逐步形成李在明率領的共同民主黨和尹錫悦領銜的國民力量黨兩大陣營，且雙方民調緊追不捨，相持不下，2022年誰能入主青瓦台變得撲朔迷離。這種僵持狀態無疑需要外力撬動改變，而適時獲得特赦的朴槿惠被韓國輿論形容為“選舉工具人”，即她不僅成為這場選舉政治的攪局“鯰魚”，還可能扮演幫助共同民主黨拱衞青瓦台權力中心的催票乃至倒戈黑客。

戲劇性還在於2017年文在寅取代朴槿惠後，推動清算朴槿惠派系，將“司法清流”人物、朴槿惠案獨檢組長尹錫悦提拔為首爾中央地方檢察廳廳長，後者“不負眾望”成為置朴槿惠於死地的關鍵人物。然而，已官拜總檢察長的尹錫悦於2020年失寵於文在寅，並在被文處罰未果後於2021年3月憤然辭職，6月宣佈參選，隨後投入反對派陣營並於11月當選國民力量黨候選人，直接向文在寅及其政治集團發動挑戰。

儘管尹錫悦已成反對派領軍人物，但是，第四大城市大邱和國民力量黨大本營慶尚北道的選民更喜歡朴槿惠，他們多次呼籲赦免這位前總統，鐵桿“樸粉”甚至公開敦促尹錫悦放棄總統候選人資格。處境十分尷尬的尹錫悦被迫宣稱當時的司法調查是公事公辦併為此表示抱歉，甚至希望朴槿惠“迅速恢復健康”。顯然，擁護朴槿惠的極端保守派可能成為決定權力歸屬的“造王者”，也必然成為各方拉攏對象，而最有條件實現一箭多雕的，只能是擁有特赦大權的文在寅。

文在寅執政後簽發過數次大赦令，遲遲沒有豁免朴槿惠。2021年1月，韓國最高法院維持對朴槿惠的原判，徹底走完這宗大案的法律程序，已為大赦鋪平道路。但是，文在寅一直拖到年底才簽發特赦令，同時開釋其老主公盧武鉉任期的女總理韓明淑，堪稱心思縝密——既要等待朴槿惠健康狀況不斷惡化，輿論同情風上漲，也要看兩黨力量消長變化，在大選前百日之際和新年到來前夕，時機選得不早不晚，節奏掌握得恰到好處。

韓國與多數國家一樣面臨着疫情控制和經濟康復兩大困境，因此，誰更有能力帶領國民擺脱困境也許才是決定2022年選舉的關鍵因素。然而，韓國的政治生態特別複雜，一方面，共同民主黨和國民力量黨內政外交主張和博弈頗似美國的“驢象之爭”，社會也陷入嚴重分裂和對立；另一方面，韓國政治生態又有別於美國，即黑金政治和派系鬥爭積重難返，使青瓦台有如被詛咒的鬼屋，幾乎沒有總統能夠善始善終。

朴槿惠獲釋也許能增加韓國大選格局的變數，但很難從根本上改變韓國的政治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