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春囊一出現,王夫人非常被動,她家裏兒女住的地方出現“淫穢”之物,明晃晃的擺在山石上不自知,這事被賈母知道,她這當家人的臉面也不用要了。一旦傳出去,更是會讓賈家的臉面集體不用要了,賈家兒女的“不堪”也會流傳,一世清譽毀於一旦。
王夫人痛哭質問王熙鳳,就在於“繡春囊”茲事體大,令王夫人感覺無所適從的恐懼。
不過,王夫人也是幾十年豪門媳婦,懂得如何化被動為主動。“繡春囊”固然令她被動,卻也給了她收拾怡紅院那些她看不慣的“狐狸精”的機會。
一番運作之下,以晴雯為首的怡紅院幾個丫頭,都被王夫人攆走了。晴雯也像金釧兒一樣,被攆後無顏苟活一氣而死。
(第七十八回)誰知他哥嫂見他一嚥氣便回了進去,希圖早些得幾兩發送例銀。王夫人聞知,便命賞了十兩燒埋銀子。又命:“即刻送到外頭焚化了罷。女兒癆死的,斷不可留!”他哥嫂聽了這話,一面得銀,一面就僱了人來入殮,抬往城外化人場上去了。剩的衣履簪環,約有三四百金之數,他兄嫂自收了為後日之計。二人將門鎖上,一同送殯去未回。寶玉走來撲了個空。
與金釧兒死後,王夫人垂淚飲泣傷心不同。晴雯死後,王夫人聽聞消息只給了十兩“燒埋銀子”,並叫“即刻送到外頭焚化了罷。女兒癆死的,斷不可留!”
十兩銀子幾乎是不得不給的意思,比不得金釧兒的五十兩,也比不得王夫人賞了金釧兒的兩套衣服。最關鍵金釧兒投井橫死都沒“焚化”,晴雯明明不是“女兒癆”,硬被説成“女兒癆”慘遭“焚化”了。
古人認為人死入土為安,除了“疫病”以及特殊情況、少數民族喪葬習俗,都是要土葬。王夫人執意將晴雯“焚化”,等於將其挫骨揚灰。蓋因古人焚化屍身後,只撿拾看得到的骨頭,其餘灰燼和木材灰燼都會被隨便丟掉隨風而揚。
多渾蟲和多姑娘又是兩個沒心之人,豈能好好給晴雯安葬?還不是潦草在亂葬崗挖個坑填埋了。骨灰撒於坑中,如同再次挫骨揚灰一般。所以在古代,除非有深仇大恨,否則不會無端燒其屍骨,揚其骨灰。
王夫人為何如此痛恨晴雯,不惜污衊她是女兒癆,更要挫骨揚灰待她?其實,晴雯遭王夫人痛恨若斯,有她自己的責任,也是被賈母林黛玉連累。
首先,晴雯最大的錯是沒有危機意識,太相信和親近怡紅院的丫頭們。她將這些人“痴心傻意”當親人,以為“一輩子在一處”,殊不知別人眼中她就是個攪事精,也是阻擋她們進步的存在。
晴雯判詞説“風流靈巧遭人怨,壽夭多因毀謗生”,長得太好、待遇太好遭人妒忌,造謠詬誶污衊她,是晴雯悲劇的因由。
晴雯平時的作為,確實不討人喜歡。但因此就構陷她,卻是人心險惡。
其次,晴雯失了丫頭本分,是她悲劇的第二個因由。晴雯在怡紅院與賈寶玉沒有主奴的相處之道。襲人説賈寶玉“每日不被她村幾句,再過不去”,是指晴雯與賈寶玉沒大沒小沒規矩。
更過分的是第七十三回趙姨娘房中丫頭小鵲來報信,説趙姨娘又吹枕頭風讓賈寶玉小心。別人都在陪着賈寶玉挑燈夜讀,晴雯卻抖機靈讓賈寶玉裝病逃學。
晴雯此舉太壞,任何父母都容忍不得如此誘導兒子不上進學壞的“小人”。
王夫人隔幾天借“繡春囊”攆走晴雯,“裝病逃學”事件是最後的誘因。
最後,晴雯是賈母內定給賈寶玉的妾。王夫人對賈母插手賈寶玉人生忍無可忍。
賈母選定林黛玉和晴雯給賈寶玉作妻妾,王夫人接受不了。她為了搶奪賈寶玉的監護權,不但推出金玉良姻狙擊寶黛姻緣。還促使賈寶玉不合規矩禮儀的住到大觀園,目的就是將賈寶玉調離賈母控制。
王夫人最痛恨的是林黛玉與賈寶玉的感情,那個年代男女私情被稱“醜禍”和“不才之事”。她一口咬定晴雯是“女兒癆”,就是暗示林黛玉整日咳嗽是女兒癆。
王夫人不能針對林黛玉,只能將對賈母、林黛玉以及晴雯的不滿,一股腦的撒在晴雯身上。你看她咬牙切齒的罵晴雯:
(第七十四回)“好個美人!真像個病西施了。你天天作這輕狂樣兒給誰看?你乾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着你,自然明兒揭你的皮!”
病西施也好,“輕狂樣兒”也好,“你乾的事”這些話都可以引申到林黛玉身上。
其實,晴雯除了性子不饒人,教唆賈寶玉逃學,實在也沒做出“勾引”賈寶玉的事。王夫人説的“狐狸精”本就是説林黛玉“勾引”賈寶玉,指的是寶黛愛情。
可憐晴雯,不但生前被冤屈為狐狸精,死後還被污衊得了“女兒癆”,更是遭到“焚化”的結果,被王夫人“挫骨揚灰”了。
文|君箋雅侃紅樓
本文資料重點引自:
《周汝昌校訂批點本石頭記》80回本 ;
《紅樓夢》程乙本·啓功校訂;
《紅樓夢》繪全本·清·孫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