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衚衕
文/林蕾
我很懷念家鄉的衚衕。衚衕或長或短,或曲或直。衚衕里居住的多則十來户人家,少則四五户。有的本家同姓,有的幾家姓氏不同。
上世紀70年代之前,一家最少兩個孩子,幾家的孩子大大小小都能玩到一起。十幾個孩子很容易就組成一個“童子軍團”。各種遊戲,各種玩法。捉迷藏有得是草垛;踢毽子都是自己用布縫製;滾鐵環是男孩子的遊戲,女孩子可以做啦啦隊……衚衕裏的孩子不知道孤單。
大人們因為一個衚衕居住,天長日久親如一家。幾輩人不換地方,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遠親不如近鄰”這句話是彼此的口頭禪。誰家有事,不用言語,有孩子們來回穿梭,瞬間得知。幾家人幫一家人,倒也不覺得麻煩。誰家大人有事外出,孩子自然託付給鄰居。吃住皆管,也不覺得欠情掛意。他日自家孩子無人看管,自然是一樣的安心託付。鄰里之間,談不上誰佔誰家的便宜。有些人家孩子多,忙到半夜清點孩子,發現少了一個,也不必擔心。知道是在鄰居家睡了。找去時,果然是流着口水睡得踏實。
夏天一棵樹下乘涼,冬天湊一家炕頭取暖。“一碗湯的距離”不只是親人之間,鄰居們之間也是。誰家的餃子香到鄰家的院子,招呼一聲,不是送去一盤解饞就是被邀請去蹲下就吃。除了媳婦不能共用,吃的喝的牲口農具早就提前進入共產主義。
夏天一陣大雨,衚衕裏積水頗深。每家的男人都出動“抗洪”。孩子們淋着雨赤腳跟隨。女人們在家熬了薑湯,招呼一聲,漢子們每人都有,彷彿前線的英雄。
冬天雪厚,誰家早起定會一條衚衕掃到底,絕沒有“各人自掃門前雪”的醜景。孩子們堆雪人,打雪仗。你家的胡蘿蔔,我家孩子不穿的紅斗篷,雪人在衚衕站立很久,背陰處的雪人能站到正月才化。
逢着誰家嫁閨女娶媳婦,那整條衚衕都跟着過節。早晨的喜面一個也少不了。年紀大出不了門的老人,也會早早把喜面送去。喜面都是前一天幾家的媳婦一起擀的。誰家有這樣的喜事也不會擔心人手不夠,好日子一到,各家的男人女人都會主動前去。
誰家的老人過世,整個衚衕都跟着難過。大人在家囑咐好孩子,那天保證沒人打鬧。一家的悲痛,幾家人一起陪伴。哪怕是炕頭坐坐,不用説話也是安慰。
誰家的孩子考上大學,一條衚衕都是沸騰的。家家都會送禮祝賀:你家的棉被、我家的牀單。你家的臉盆、我家的雞蛋。誰也不會有什麼嫉妒眼饞,只會回家讓自己孩子加油,跟姐姐哥哥多學習,少貪玩。
最開心的是衚衕的兩家成了親家。兩家人默契,孩子也情願。親上加親,也省了路途遙遠。女孩的爹孃也不用難過見不到閨女,男孩的父母也能跟親家常常見面。衚衕裏的人更是歡喜,都説這才是“肥水沒流外人田”。
年少離家,每逢探親,衚衕裏的鄉親都會來家裏看看。見你胖了,就説沒遭罪真好。見你瘦了,就會暗暗擔心,怕你外面受了苦難。臨走時,幾家送來的土特產讓你的後備箱裝不下,還一個勁兒説:不多不多,都是自家地裏產的。
城市裏居住久了,會越發懷念家鄉的衚衕。外面一棟樓住着,見面打個招呼算是熟悉。有的住了10年見了也形同陌路。大家都緊緊裹着,看不清彼此的面目。不是漠然就是敷衍。
五月,家鄉衚衕的春天很是迷人了:一棵槐樹香滿街,一根瓜藤綠了兩家的牆。吃不完的春韭、拽不完的榆錢。
午飯後,一聲“賒小雞來……”的叫喊,衚衕又在綠蔭下嘰嘰喳喳地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