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在剛剛結束的年度記者會上，又一次向世界展示了他的政治智慧。當被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問到“為什麼別的國家不喜歡俄羅斯”這樣的難題時，普京顯然不好一本正經地正面回答，但到底是普京，他展示了自己的語言技巧：“這是成年人之間的關係，而人民之間的聯繫仍然很牢固。”短短兩句話，既寬慰了孩子的內心，彰顯了自己的風度，也沒有否認俄羅斯當下的困境，更是綿裏藏針藉機回敬了俄羅斯的對手。
這是17日晚普京第16次年度大型記者會上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時值美國白宮易主幾成定局，普京在記者會上着力向西方傳遞改善外交關係的信號，力求打破自烏克蘭危機以來跌至谷底的美俄關係、以及“恐俄”論調再次升高形成的外交困局。
記者會上的普京。來源:Sputni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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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誠面對危機
過去這一年，俄羅斯內憂外患。
國內，新冠疫情肆虐，入冬以來更是持續惡化。自10月4日以來一直處在日增過萬的高位。經濟受損嚴重，全年GDP萎縮難以避免。
對外，來自美歐的戰略壓力不斷增強。俄國防部14日表示，今年出現在俄邊界附近的外國偵察機數量增加40%，美軍在東歐等地的部署明顯加強。同時，俄羅斯周邊問題不斷，美歐對俄製裁依然延續，這些都加劇了俄羅斯的經濟負擔。
面對這些問題，普京非常坦誠，直言新冠疫情是今年的主要問題。
他表示，目前預估年內GDP下滑3.6%。這個數字低於世界銀行今夏預計的6%，也好於歐美國家。
受疫情影響，普京是在新奧加廖沃官邸與記者進行線上對話，參會記者也必須佩戴口罩，間隔而坐。來源:Sputnik
一個關鍵指標是貧困率的上升，普京對此毫不隱瞞：“2017年，我國貧困線以下人口占12.3%。而現在，很遺憾，由於所有這些問題，這個比例增至13.5%……大約2000萬人。”
這個數據對於俄羅斯政治社會走向存在重要影響。在俄羅斯，莫斯科、聖彼得堡以外的廣大地區和基層民眾構成支持普京的基本盤，他們對於普京既有源自其人格魅力的崇拜，也有源自其既往政績的認可。
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後，俄羅斯經濟始終沒有緩過來。隨着2014年烏克蘭危機的爆發，俄羅斯與美歐的關係急速下滑，直至2018年其GDP才大體恢復至金融危機前的水平。
經濟不景氣，連累的是普京的國政改革，並提高了國內出現政治社會危機的可能。2018年，養老金改革就掀起全俄範圍內的抗議，一度令普京的支持率跌至低位。
養老金改革和退休延遲在俄羅斯國內引發巨大爭議。來源:BBC
本月8日，普京簽署了再次延長養老金凍結期限至2023年的總統令。所謂凍結，是指扣留全俄個人繳納的養老保險，暫不轉入基金池，轉為補貼入不敷出的國家財政。
但這一始自烏克蘭危機的臨時舉措，一“凍”就是10年。記者會上，普京宣佈向所有有七歲以下孩子的家庭支付5000盧布（約合人民幣447元），在疫情煎熬下的俄羅斯民眾，是否還能再等下去呢？
2
犀利回擊西方
俄羅斯經濟不振，固然有俄經濟結構長期存在缺陷的原因，但來自西方的制裁也影響巨大。
從2014年7月起，與俄經濟關係密切的歐盟以俄“在烏克蘭東部地區製造不穩定”為由，開始追隨美國對俄實施經濟制裁，之後每六個月決定是否延長一次。就在昨天，歐盟正式把最新一輪制裁延長至明年7月31日。
這些制裁主要涉及金融、能源、防務和軍民兩用產品領域，頗具針對性：限制多家俄羅斯銀行及企業進入歐盟資本市場的一級和二級市場，禁止對俄直接或間接進出口所有與防務相關的材料，禁止向俄出口可用作軍事用途的軍民兩用產品，限制俄獲取涉及石油勘探和生產等領域的敏感技術。
這些措施令俄羅斯經濟遭到重大打擊，但法德等歐盟國家也受損不輕。與美國不同，歐洲大陸上的國家與俄羅斯存在廣泛密切的能源與資本合作。此前，歐盟也在嘗試與俄羅斯加強能源領域的合作，其代表性工程就是“北溪-2”天然氣管道。
“北溪-2”天然氣管道是世界最長的海底管道，穿越波羅的海海底直接連通俄德兩國，將使俄羅斯向德國出口的天然氣量翻倍。來源:Euronews
但美國不願意看到俄歐再次走近及和解的可能，於去年底開始實施新的制裁，迫使該項目停工近1年。“北溪-2”工程日前好不容易才重啓，然而，另一樁牽動俄羅斯與西方神經的事件又再度被英國一個新聞調查網站“挑動”了起來。
本週一，英國名為Bellingcat（冒險者）的新聞調查網站突然與美國CNN電視台、德國《明鏡》週刊共同發佈了一份調查報告。這份報告稱，調查結果確認俄羅斯政府與反對派人士納瓦利內中毒一事有關。
今年8月，俄知名反對派人士納瓦利內在國內一航班上突感身體不適，隨後送醫。俄國內診斷結果為血糖急劇下降引起的代謝紊亂，但當納瓦利內獲准前往德國治療後，德國、瑞典、法國等多個歐洲實驗室宣佈從納瓦利內的化驗樣本里發現諾維喬克類劇毒神經毒劑的痕跡。這一消息隨即在歐洲掀起軒然大波。
諾維喬克是冷戰時期研發的一種神經毒劑，其毒性據傳比美國VX神經毒劑強五至八倍。來源：Times of Israel
對此，普京在記者會上予以正面回應。他表示，沒人有必要毒害納瓦利內。此前他還表示，如果俄政府想毒殺他，為什麼還會允許他到德國接受治療呢？
俄媒分析，有關納瓦利內的調查報告發布的時機並非巧合，而是為了炒作反俄論調，干擾“北溪-2”項目工程的推進。所謂的調查不是調查，而是對美國情報機關材料的“認可”。
“我們已經準備好開展調查。”普京還嘲諷西方情報機構，“如果有消息稱（俄方）使用了化學武器，也就是‘諾維喬克’……那我們請你們把這些信息給我們（以便調查）。”
3
大棒在手，温言在口
英國BBC記者問了一個不懷好意的問題——普京是認為自己對俄羅斯與美國、英國等國的“悽慘狀況”負有責任，還是認為俄羅斯政府“善良無辜”。
普京揶揄道：我自己對俄羅斯負有責任，但和你們相比善良又無辜。
圍繞烏克蘭、敍利亞和白俄羅斯等問題，俄羅斯與美國為首的西方矛盾難以協調，而美俄之間就連涉及全球戰略穩定與安全的軍控體系也岌岌可危。
去年末，美國退出《中導條約》，今年11月底，美國又正式退出旨在提升美歐俄戰略互信的《開放天空條約》。目前，僅存的《削減戰略武器條約》也將於明年2月初到期，而拜登尚未就是否與俄羅斯續約作出表態。
特朗普與普京的個人“友誼”並沒有阻擋他開美俄關係和軍控體系的倒車。來源：Politico
當昨天有人就此“甩鍋”俄羅斯時，普京笑罵道：“你們可是聰明人，為什麼把我們當傻瓜？”
普京強調，是北約正向俄羅斯邊界擴張，而非相反。俄羅斯只在有恐怖主義威脅的危險地區設有境外軍事基地，而美國在全世界佈下了龐大的軍事基地網絡。
但揶揄歸揶揄，普京借記者會想傳遞的信號非常明確——他期待與西方，尤其是拜登展開合作。
普京是最遲向拜登送上勝選賀電的大國領導人，但他仍希望拜登能解決美俄關係方面存在的問題，認為基於相互尊重的合作符合俄美兩國及全世界的利益。
不過，普京也不甘示弱。雖然明確表示不打算捲入新的軍備競賽，可他還是表示俄羅斯會在美國造出高超聲速武器之前擁有對付其威脅的必要軍事裝備，展現出強化軍備的態度。
就在上週，俄陸海空三軍戰略打擊部隊還在普京的親自指揮下，盡數參加了近年來規模最大的核導彈發射演習，對美國釋放出強烈的強硬信號。
俄海軍軍艦發射“鋯石”高超聲速導彈，普京稱其對維繫戰略平衡至關重要。來源:Sputnik
記者會的同一天，由於法國總統馬克龍確診新冠肺炎，普京還忙裏偷閒地致電馬克龍，祝他早日康復，健康常在——這可比身為法國盟友的美國要積極多了。
對這場記者會，國際輿論予以較高關注。無疑，記者會釋放出了不少信號，2021年的國際局勢多少也可以從中看到一些徵兆。
大棒在手，温言在口，對這樣的普京，老對手拜登準備怎麼接？
撰稿 深海龜編輯 王若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