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定格MOMENT(ID:DINGGE-MOMENT),作者:攝影師YY同學,題圖來自:YY同學 攝
一
縣城是最大的城,這是畢飛宇老師説的。
這句看上去毫無道理的話,在映入眼簾的瞬間打動了我,把我帶回了那個我所成長的小城市棗莊,雖非縣城,同樣適用於這句話。
我並非生於棗莊,在本地也並無父母之外的其他親人,所以我一直以外地人的視角非常抽離地觀看着這座城市。
高考是我第一次長期離開,也是徹底離開棗莊。畢業紮根深圳之後就更少回去,即使匆匆回去幾天也是在家好好陪陪爸媽,吃吃飯聊聊天都讓人熨帖享受。
現代科技方便,中秋之夜已經上牀準備入睡的我心血來潮,打開手機地圖一個個搜索我曾經求學其中的校園和居住過的小區,還用地圖規劃出了一條條上學的線路。
從實景地圖來看,棗莊新城多了很多新的住宅區,大多頂着一個洋氣的社區名,但舊城區卻幾乎沒有變樣,老住宅區裏管道、線路滿天飛的景象依然那麼熟悉。
城市的變與不變都屬正常,畢竟我在高考之後就較少回去。最讓看地圖的我感到驚訝的是:我曾經生活的物理空間居然這麼小,幾個住所和學校全都分佈在方圓五公里的一個範圍內,在我印象中非常漫長的一個公交線路竟然只有4.5公里,而現在在運行的依然是當年的公交線路。
我最早住在爸媽任教的當地唯一一所本科院校,正是9路公交車的起點站,地圖顯示公交車到我所就讀的小學居然只需要拐兩個彎。
當這條線路和這兩個熟悉的拐彎都通過小小的手機屏幕展示在我面前之時,我突然無言,一時無法接受這種時空錯位帶來的震驚。
我彷彿還能看到自己每天興奮地跟小夥伴們衝上公交,熟悉的司機早已習慣我們定時定點嘰嘰喳喳的報道,花半個多小時把我們送到校園。沒有手機和智能手錶,窗外的風景是那麼吸引年少的我,讓我以為這就是整個世界。
還記得有一天放學,小學二年級的我錯過了末班公交車,只能揹着書包一路走回家,跟一位陪我走了一路的同班同學結下了深刻的友情。
媽説,當時他們看到我一直沒回家還很擔心的,沿着唯一的那條路出來找,最終找到灰頭土臉的兩個小破孩。
這一程步行對二年級的我來説無異於長征,今天才知道,當時只走了不到5公里。
那個沒有錢、沒有互聯網和通訊設備的年代,真是讓人懷念啊。
一個小小的世界,顯得那麼大。
二
後來我又經歷了小學轉學和初中、高中。一路升學,身邊的很多同學都是熟人,畢竟大家差不多都住在方圓5公里範圍內,而學校就只有那麼幾所。
每一次升學對我們同級同學的友情來説是個大的考驗,大家考進不同的學校,而我們市裏最好的高中有老校和新校兩個校區,被稱為東校區西校區。
一直同窗的小夥伴們即使考進了同一個學校,也會因為種種原因被分到不同的校區,小學和初中積累下來的友情突然被物理距離拉得又細又長,大家只能選擇書信聯繫。
認認真真寫一封信,裝進信封,貼上郵票,塞進信箱,整個過程充滿儀式感,而超過一週才能往返一次的週期更是讓這種儀式散發着神聖的氣息。
當時朋友們都聊些什麼呢?我現在真的很想知道。
如今打開地圖,我再次震驚地發現當時的老校區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小學,而老校區遺址和新校區之間其實只有3公里距離,就連步行都只需要半個多小時,真是難為郵遞員了。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習慣於騎車或步行上學的我,關注着路邊的每一個小店、小攤和行人,就連拉煤的火車通過都能讓我津津有味地欣賞幾分鐘,可能這樣才顯得路程如此之長。
雖然如此,放學回家的時間是完全固定的。每天同一時間推開家門,就能看到媽卡着時間剛剛端上桌的飯菜,熱氣騰騰着。
一個小小的世界,顯得那麼大。
三
自從在深圳經常開車後,我就習慣了用熟悉的通勤路線丈量距離。上一份工作的通勤距離是6公里,現在的通勤距離是15公里,每週還要開200-300公里的車出差,好像整個珠三角都是小小的一爿地圖。
大城市的生活變成了簡單的兩點一線,無論是開車、打車還是暗無天日的地鐵,我不再注重路程本身,只需要到達目的地,好像做很多事也變成了這樣。
果然,人一旦知道了自己在哪,整個世界就變成了一張地圖。
所有人都不再沾親帶故,不知道對方童年的糗事,更多以禮相待,聽對方隨意講述着遙遠的過去。回小區不會被鄰居圍住寒暄,晚上也不會這家那家吃飯喝茶,幾千萬的人口似乎毫無關聯。
一度很羨慕大城市孩子的我突然有點同情他們,想到我的女兒要在這種環境中長大,不禁也有點為她惋惜。
近期媽榮休來到深圳幫帶孫女,經歷了人生第一次疫情管控,一週的時間封在小區裏無法出門。
解封之後,她自己去了一趟家對面的超市,回來後除了感慨深圳的物價,還驚訝於雞和魚居然都是按只賣的,不稱重量。我説深圳人不關心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效率第一。
後來一個人的時候我才想明白媽懷念的應該是叫賣聲、討價還價,甚至缺斤短兩後的埋怨和賠笑,是一個城市的鮮活生動。
一個大大的世界,顯得那麼小。
四
寫到這裏跟高中同學大蔚聊了幾句,互相問候了家人平安之後,我説你有沒有有這種時空錯位的感覺?
仍然在棗莊發展的大蔚説:“高中那會覺得你住城南我城北,好遠;現在你在深圳,我在棗莊反而沒覺得遠。所謂的大或小,在意的是城裏真誠牽掛的交往,不是車輪測量的物理距離。”
看到這句話,我突然想起了每次回家走出棗莊火車站,空氣中都瀰漫着一股熟悉到骨子裏的氣味。那種氣味,是我跟這座城市的所有關聯,是一段又一段生動的記憶,是青春年少,是似水流年。
是最大的城啊。
炒雞店和羊肉湯館,是我拍過為數不多與棗莊相關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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