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4日上午7點20分，豐台南路上，法官劉婷帶着三個法警正在百米衝刺。“李雄！你是不是李雄！”法官邊追邊喊，衝上去一把將其拽住。
這是北京豐台法院一起案件的執行現場。被執行人李雄離婚後獲得房屋，但需給前妻秦湘房屋折價款237.5萬元，以及孩子的撫養費。然而李雄不僅沒有給付，還通過兩次結婚和兩次離婚，將房屋過户到第二任妻子名下，此後兩年間一再逃避執行，這才出現了上述的一幕。
2月24日晚，李雄被豐台法院司法拘留。
早高峯截獲“老賴” 法官：來你家都不用導航
“我們爭取在早高峯前，堵住被執行人李雄！”豐台法院執行法官劉婷正在車上給法警佈置任務。電話聲響起。“劉法官，他從小區出來啦，就在正門！”秦湘壓低聲音，語速很快。
“你偷偷跟着他，我還差一個紅綠燈，馬上就到！”劉婷重踩油門，車輛加速，剛拐過彎，就見到了站在路邊的秦湘。
她指着遠處路口的一名綠衣男子，“就是他！”
眼看着被執行人李雄的背影越來越遠，法官一個箭步追了上去，法警也跟着衝了出去。
“李雄！李雄！你是不是李雄！”劉婷邊追邊喊，百米外，他一把將其拽住，李雄一臉驚愕地問着“怎麼了？”法官：知道我們為什麼找你來嗎？
李雄：不知道。
法官：聽説過“拒執”嗎？
李雄沉默半晌，“沒聽説過”。
劉婷告訴他，由於其與秦湘離婚後，不給付房屋折價款以及孩子的撫養費，還在法院兩年間多次傳喚、撥打電話後仍拒不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現在法院要對他進行司法拘留，並對涉案房屋進行評估拍賣。
“這房子我還有官司呢，產權沒弄清楚，怎麼能拍賣了呢？”李雄對此表示不解，並在法官提出勘驗房屋的要求後，謊稱沒有鑰匙。
“您説因為不履行義務要拘留我，我都沒見過您啊，沒説讓我去法院找您啊？”看到馬上要被帶上警車，李雄還在頑抗。“沒見過我？我給你打過多少電話？在你家門上貼過4次公告，2次封條，是不是被你撕了？你也不去法院，我去你單位還有家裏找過你無數次，現在來你家都不用導航啦！”劉婷質問，“傳票是你們撕的吧？我傳了你4次，對嗎？”
李雄被問得啞口無言。被法警帶到家門口後，默默從包裏掏出了家門鑰匙。
離婚6個月後 與第二任妻子誕有一女
今年43歲的李雄，以前是一名銷售員，目前無業。他和秦湘2005年自由戀愛，2006年登記結婚，2007年育有一子。夫妻相識十年後，李雄將秦湘告上法庭，起訴離婚。
庭審時，由於夫妻所購房屋為限價商品房，繳納契税及房產登記的時間不足5年，不具備上市交易條件，且購房時李雄父母曾有出資，不具備分割條件，故對房屋產權暫不予處理。
北京豐台法院判決准許二人離婚，並判決李雄自2015年開始每月支付1500元撫養費，婚姻存續期間所有的汽車、冰箱等財產歸李雄所有，他需給付秦湘折價費，如未按期履行給付，將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
2015年1月19日，豐台法院判決兩人離婚，2月17日，李雄與趙妱再婚，五個月後的7月19日，兩人育有一女。
這期間，秦湘一直住在老房裏，直至房產登記時間滿5年，秦湘才將李雄訴至法院，要求合法分割涉案房屋。2019年12月2日，豐台法院審理關於房屋產權的案子，判定涉案房屋歸李雄所有，但需給付秦湘237.5萬元折價款。
但此後李雄一直沒有支付折價款，秦湘就帶着孩子繼續居住在涉案房屋中。
12天內結婚再離婚 第二任妻子成房主
據瞭解，李雄此後與趙妱離婚，就在法院關於產權的判決剛剛下來3天后，2019年12月5日，李雄與趙妱復婚，並通過夫妻間房屋轉移形式，將涉案房屋由李雄一人名下，改登記到二人名下。12天后，二人又協議離婚，通過離婚析產，將涉案房屋無償轉讓至趙妱一人名下。
此時的秦湘對此並不知情，她説，2020年1月19日已經放了寒假，她帶着孩子去了母親家，之後北京疫情，小區被封。3月份，小區管控稍微放鬆，她獨自回來收拾東西，卻發現自己和孩子所有東西都不見了，那時孩子剛要上初一，連課本也都不翼而飛，只能重新購置。
秦湘報了警才知道，房子的產權已經轉移。
那段時間，秦湘只能帶着孩子回到了父母家居住，並將李雄、趙妱告上法庭，要求撤銷李雄與趙妱之間的無償轉讓行為。
庭審中，趙妱提交了兩份《離婚協議書》，其中載明，房屋過户給趙妱後，趙妱應盡撫養女兒的全權之責，在總價440萬房款中，200萬應作為女兒撫養費、教育附加費等所有費用。並由其給付李雄240萬折價款。
法院經審理認為，生效文書已確認秦湘對李雄享有債權，而李雄與趙妱幾次轉移房產，對秦湘實現債權造成了損害。故法院判決支持了秦湘的訴求。
但即便如此，李雄不僅沒有履行生效法律判決文書給付折價款，就連給孩子的撫養費都停了。
記者注意到，李雄給兒子每月撫養費1500元，但給付趙妱所生女兒的14年撫養費，高達200萬，平均每月1.19萬元，比兒子高出近8倍。
申請人輕聲問法官：“我能回自己家看看嗎？”
2月24日，在李雄不情願交出鑰匙打開門後，劉婷對涉案房屋進行勘察。法官：“趙妱為什麼沒回來住？孩子不開學了嗎？”
李雄：“我不知道，我們沒關係，離婚了！”法官：“離婚了你怎麼還在這裏住？”
李雄：“我來看孩子。”記者在房間中看到多處有三口人的生活用品，還有很多孩子的玩具和繪畫。陽台掛着晾曬的衣服還沒有收，鞋櫃旁，有女士和孩子的棉鞋以及男款拖鞋。
秦湘跟在法官的身後也進了門。時隔兩年後，她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家。站在門口她顯得小心翼翼，看法官勘驗完畢，低聲問了句，“我能回自己家看看嗎？”
“進來吧。”得到劉婷允許後，秦湘輕聲説了句謝謝，眼角已經泛起了微光。她徑直走進卧室，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房間，哽咽着跟身後的記者唸叨，“這些傢俱都是以前我買的，孩子這屋的牀也是，還有這窗簾，是我倆結婚時候買的，可貴了……”秦湘邊走邊哭，口罩被淚水打濕了大半。
秦湘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在見到進來詢問情況的女鄰居那一刻，得以釋放，她抱着鄰居大哭了起來。劉婷告訴記者，兩年間，秦湘除了住在父母家，就是帶着孩子在外租房，為了找到李雄的行蹤，維護自己的權益，曾在零下7℃的夜裏，孤身一人跑遍北京各個可能找到李雄的地方。她也曾瞞着孩子，一邊工作，一邊準備訴訟材料。劉婷説，他曾經幾次接到秦湘的哭訴電話和短信，“請您體諒我這個單身媽媽的不易，一個人養娃的艱辛，還要飽受李雄的各種精神傷害。官司一路走來，我獨自撫養孩子八年了，一身病痛，心理的打擊就更不用説了。”當時他感覺秦湘的精神近乎崩潰，為了維權應該是受了不少委屈。當日，豐台法院宣佈因李雄拒絕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義務，法院依法對他採取司法拘留15日的強制措施。劉婷説，同時，涉案房屋也將進入司法拍賣程序，拍賣款將依據判決的數額給付秦湘。
當法官將李雄押上警車駛離小區時，秦湘一直站在寒風中不肯離開，遠遠地，她向警車深深鞠了一躬。
“劉法官，萬分感謝您。現在我內心依然不能平靜，感動又感慨，您今日之舉，讓我體會到了正義也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秦湘在事後給法官發來了致謝短信。
（文中當事人均為化名）
實習生 曲梓華 劉靜怡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王浩雄
編輯/張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