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們的飛機被颶風掀翻了

文 | 王紹雲

1973年， 黑龍江兵團十九團的“安二”型農用飛機的機場，地處十連東端的空曠地帶，場地較為簡陋，跑道主要是用白漿土夯實而成的。它承擔着全團萬頃良田的噴灑農藥除蟲滅草、確保豐收的重大任務。夏季，我們值班一連一排2個班的人員受命參加機場的輔助工作，我也有幸參加。

一、 我當伙頭軍

飛機撒農藥是一項綜合性的工程，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分工協作。人員主要分為兩撥：一撥是機組人員，由飛行員、機械師，及其他地勤人員組成，約七、八號人；另一撥就是我們搬運、攪拌農藥的輔助人員，包括指揮作業的團生產科顧科長、安參謀及提供氣象服務的蔡爾誠（氣象專家）。

前一撥人居住在駐地的東頭，按待遇另立爐灶（稱之“小灶”），大師傅是專從團部小館請來掌勺的赫赫有名的“王大廚”；後一撥人在駐地西頭吃大鍋飯（稱之“大灶”），我當伙頭軍，也號稱“王小廚”（講笑話），掌管着十幾號人的一日三餐。小灶的伙食頂呱呱，不過，他們也分等級，飛行員的伙食標準最高，其次是地勤人員。

每每聞到小灶上飄過來烹飪的香味，我們大有深呼吸的動作產生，偷偷地瞄上一眼他們擺放在桌上的食物，垂涎欲滴。因為，吃大灶的我們伙食標準與他們大不一樣的。不過，在那時物資匱乏，各連隊多以窩頭、大碴子等雜糧為主食的情況下，畢竟機場工作特殊，所以，麪粉作為我們的主食還是有保障的。

我儘可能變着法，饅頭、花捲、包子天天不重樣。副食品種雖然很單調，好在離十連較近，勤跑菜地就近採購，時不時弄些時鮮蔬菜來；葷菜相對就難了，趕上人家殺豬時切塊肉改善一下生活，但機會不多，大部分還是吃素為主。

十連有個雞場，人説“斤雞八兩鱉”，小雞燉蘑菇是難得犒勞大夥兒最好的一道菜。那時，一斤左右的雞才五毛錢一隻，但經費所限，卻也很少享用。

總得來講，大灶的伙食還是比連隊強多了，也完全是沾了隔壁小灶的光了。

機場工作結束時搞了個會餐，特請王大廚掌勺亮了其絕活。記得其中有一道稱之“酥白肉” 的菜餚，即用肥肉切塊油沸後用白糖煎熬掛漿，熱乎乎、甜蜜蜜、香噴噴、嘎巴脆地“咔嚓”咬一口滿嘴流油，那香甜鬆脆的滋味人人都嘖嘖稱讚。我也趁機學了一手。

那可是我“王小廚”在機場獨擋一面、大顯身手最快樂的時光。

二、笫一回飛上天

在機場每天看着飛機滿載農藥此起彼落地忙碌作業，我內心神秘又好奇，真羨慕機乘人員翱翔在祖國的藍天，也向往着自已能有乘坐飛機上天那愜意的機會啊。這一天終於來到了。為了獎賞我的辛苦勞作，指揮作業的安參謀同意我隨巡航人員登機上天觀摩。

第一次乘坐飛機心情是那麼激動而緊張，儘管那座椅如此簡便，儘管那農藥氣味嗆鼻，儘管那機聲震耳欲聾，我雙手緊緊抓住靠背，生怕會被掉落出去。

當飛機發動機轟鳴，徐徐滑行，又在瞬間離地時，我的心似乎“咯噔” 地被揪了一下，緊接着好象過天橋一般直衝藍天，頓時感到騰雲駕霧、飄飄然然。

好奇心戰勝了恐懼感。我趴在窗口貪婪地瞭望四周，只覺得身體在晃悠、大地在旋轉。高空中鳥瞰，廣袤的大地竟是如此壯觀、如此燦爛！憑窗遠眺，五彩斑瀾的萬畝良田盡現眼簾，讓人對浩翰的空間充滿着無限的遐想。

不大一會兒功夫，飛臨作業地塊上空，飛機盤旋着尋找作業目標，地塊上的紅旗標記漸漸地清晰可見，飛行員掃瞄視線角度後，機頭一壓向地面俯衝，感覺似乎擦着地面一掠而過，農藥隨之呼嘯着噴薄而出，哇！驚歎之餘我循聲向後望去，那噴灑出來的農藥形成的白霧如同一幅巨大飄溢的薄紗拋向田野，覆蓋住農田。美輪美奐，真是精彩極了！

幾個來回後，飛機順利地完成了全部作業，飛行員滿懷成功的喜悦駕機凱旋。

三、飛機被颶風掀翻了

飛機停在機坪上猝不及防地被突然而至的颶風掀翻，這慘烈的一幕在我團的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卻讓我遇上了。

説來那天的天氣也真古怪，整個天都陰沉沉的。根據氣象預報僅僅知道有暴風雨，不宜噴灑作業。

於是機組人員停好飛機後，按操作常規緊固機身裝置，用纜繩從不同角度將飛機固定在機坪的地樁上。

下午約二、三點鐘光景，天空突然驟變，烏雲密佈，整個大地暗無天日，頃刻間狂風大作、雷雨交加。人們被風吹得無法站立，紛紛鑽進房內躲避。

這時，最揪心的事發生了，只見停機坪上的飛機被狂風吹得劇烈抖動，固定的纜繩也被無情地掙脱，引起機翼大幅度地搖曳擺動。

不知是誰在聲嘶力竭地呼喊：“快來人啊！”

屋內的人們聽到呼救聲後，不顧一切，紛紛衝向停機坪，又在暴風驟雨中死命地緊拽纜繩，試圖穩住飛機。

“人定勝天”，那是顯示了人們在與自然界作鬥爭時的一種決心，或者説是態度。就本能來説，自然界的巨大魔力會讓人們根本無法與之對抗。飛機繼續在狂風暴雨中劇烈地抖動着，兇險在進一步逼近。

突然，又一陣颶風席捲而來，我們手中的纜繩剎那間變得如同細小的棉線，完全喪失了牽引飛機的功能，飛機竟然被吹得如同紙鷂一樣側身豎立了起來，轉眼間又被輕鬆地掀轉了個。隨着“轟隆”一聲巨響，機身又被狠狠地摔落在地，整架飛機瞬間支離破碎：機翼折斷了，機艙摔爛了，機尾也分成了兩段……

現場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任憑狂雨拂面，個個如同落湯雞似的，喪魂落魄、不知所措。我也傻眼了，半晌説不出話來。

突然，雨中傳來悲痛的哭聲。我循聲望去，被眼前的這一幕震撼了！只見那幾位可敬的飛行員大哥正立在暴雨中頓胸捶足、號淘大哭。淚水合着雨水，流淌在一張張痛苦的臉上。

戰士愛槍，飛行員愛飛機，這飛機就是他們的生命所愛！

誰説男兒有淚不輕彈？如今心愛的飛機損毀了，他們能不痛心疾首、悲慼萬分嗎？（來源：濃情黑土地）

作者簡介：王紹雲，1954年5月生，1969年7月在杭州筧橋中學讀書，報名支邊黑龍江兵團十九團，在連隊長期兼任宣傳通訊報道工作。1981年返城進浙江省農科院農場。業餘自學補及初、高中文化知識，後考取電大法律系。1988年電大畢業後為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司機兼法警，後從事機要通訊、文秘發行等工作。2002年從公務員崗位提前退休，自立門户開辦法律書店，專業從事公檢法系統法律圖書的銷售服務。愛好文學寫作。本文選自黑龍江兵團十九團杭州知青回憶錄《兵團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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