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節是中國干支曆紀年的壬寅年，也就是俗稱的“虎年”。上個虎年是12年前的2010年。
那一年的11月，“保護老虎國際論壇”在俄羅斯舉行。會上時任世界自然基金會總幹事的詹姆斯·李普稱，如果不採取合理的措施保護，野生老虎可能會在2022年消失。
會後，中國政府迅速出台政策，於2011年7月29日起，《中國野生虎恢復計劃》開始實施，中國開始全面着力保護野生老虎。
12年過去了，人虎相遇的新聞屢見，這似乎意味着，隨着又一個虎年的到來，老虎又回到了人們的身邊。
2021年，“東北虎”吸引了眾多目光，闖入村落、偶遇行人……層出不窮的遇虎事件，成為東北虎保護成效的有力證明。
遇 虎
爬山愛好者三次在露營地附近看到虎
這是朱英(化名)今年第三次遇到老虎。
朱英家住琿春市區，1月19日下午，她跟好友開車出門兜風，先去老爺嶺，又轉向金銅礦方向。沒走多久，她們就看到一隻體形巨大的老虎站在道路中，眼睛盯着草叢，一動不動。車停了下來，她們看到老虎弓起身子往前躍起，“嗖”一下，從道路中間一頭扎進滿是積雪的草叢中。
朱英覺得這隻老虎可能在捕食。而後，她看見這隻猛獸又從草叢中緩緩探出頭，穿過馬路向另一邊的樹林走去。老虎背對她們，甩動長尾，走入深林之前停下腳步，回頭凝視她們的車輛。朱英感知到咫尺之外的危險，馬上和好友驅車離開。
這讓朱英想起新年那天，第一次遇到野生老虎時的情景。
元旦中午，朱英和幾個朋友來到三道溝遊玩，在路邊看到一個向前奔跑的黃色“糰子”。她迅速拿起手機，但只拍下小老虎的背影。朱英形容：“小傢伙特別胖乎，一看就是那種半大的。”
第二天，朱英再次和朋友開車在山中兜風，在前一天遇虎的地點附近，看到一隻目測體重三四百斤的大虎趴在馬路中央。發覺有車輛駛來，老虎站起來，翹着尾巴，晃到路邊溜下斜坡，緩緩穿到路邊的林子中。隨後，老虎扭過頭，目光灼灼，看着朱英的方向。
“我的天吶，大老虎！快把窗户搖上！”朱英從興奮中迅速冷靜下來，讓好友關上車窗。她推測，老虎有可能是才捕食完，在路中間休息。如果這老虎還餓着的話，不一定是什麼情形。朱英説：“老虎要是想攻擊你的車，玻璃啥的都不好使。”
琿春市在吉林省東部，地處中、俄、朝三國交界。這裏三面環山，80%以上都是山地，原始的生態孕育多樣的動植物。相比都市，在深山莽莽的東北，人和動物的聯繫要密切得多。
朱英遇到老虎的地方生態優美，山林茂盛，河流很多。冬日樹木葉子盡落，只剩樹幹，她得以從縫隙中看到老虎的身影。除了遇到了老虎，她還看到了很多狍子。
朱英和好友是一羣登山愛好者，常在休息時來到三道溝登山，甚至在山上露過營。這些年，她一直聽説三道溝有老虎，但從沒放在心上。
真正遇到老虎之後，朱英才感到一陣後怕：“就在發現老虎的周邊，我露營過兩次，以後不太敢去那裏登山了。”
“心有餘悸”是形容密山臨湖村村民最準確的詞。9個月前的2021年4月23日，一隻東北虎闖入了黑龍江省臨湖村。
即便已經過去很久，村民趙老漢對東北虎進入村子的場景仍歷歷在目。當時，他在家中聽到了房後傳來老虎的嚎叫：“動靜非常瘮人，我嚇得渾身哆嗦。”
聽聞老虎在村裏出沒，村裏人都不敢出門。趙老漢覺得，這隻後來得名“完達山1號”的老虎看着有點恐怖，它的眼睛和貓的眼睛一樣亮，但卻大得像手電筒。
趙老漢把老虎形容成“王”：“牛、狗、人都怕，東北虎就是動物之王。”他家養了一隻體形不小的狗，“完達山1號”闖入村落的時候，連自己家的狗也被嚇住：“老虎一叫喚，狗都不敢吱聲了。”
“也擔心哪天它再回來。”他説。
放 虎
走出村落的“完達山1號”現狀如何
“‘完達山1號’再次入村的可能性不大。”1月17日，國家林草局貓科動物研究中心副主任、東北林業大學教授姜廣順告訴北京青年報記者，衞星跟蹤圈顯示，“完達山1號”野生東北虎的最新位置在天橋嶺林區。放歸之後，“完達山1號”行動正常，一直在進行圈定領地及尋找獵物的行動。
姜廣順稱，“完達山1號”放歸後，曾偶爾靠近居民點，但並沒有持續靠近的行為。同時它的穿越和靠近行為多發生在夜間，與居民生產活動時間實現了分離。
“完達山1號”是一隻尚未成年的雄性老虎，體重450斤。闖入村落當天上午10點，它用爪子一把拍碎了路過車輛的後車窗，隨後，將一名在農田裏幹活的村民撲倒咬傷。晚上9點，救助隊使用4針麻醉劑，終於讓這隻猛獸陷入沉睡。
東北虎豹監測與研究中心副主任馮利民副教授接受專訪時曾表示，東北虎目前有三個種羣，第一類是生活在俄羅斯境內錫霍特阿林地區的東北虎，數量估計為500只至550只，佔全球東北虎總數的90%以上；第二類是生活在中俄東南角的跨境區域，東北虎豹國家公園和俄羅斯豹地國家公園，約有50只；第三類則是俄羅斯救助的野生個體，生活在俄羅斯猶太自治州和阿穆爾州，約有十幾只。根據地理位置，馮利民推測，“完達山1號”最有可能來自於俄羅斯境內的錫霍特阿林區域。
經過檢查和隔離，去年5月18日，這隻老虎在穆稜林業局有限公司施業區被成功放歸自然，這是我國首次成功救護並放歸野生東北虎。隨後，回到山林中的老虎開始了漫長的“自由行動”。
根據1月7日新華社公開的國家林業局貓科動物研究中心的監測數據，自2021年5月18日至2022年1月7日，“完達山1號”的活動軌跡總長2063.8公里，擴散範圍很大，東西跨度達180公里，南北跨度則有100公里。
密山市距離琿春市500多公里，位於完達山脈南端，東南方緊靠4380平方公里的興凱湖。
在臨湖村，動物與人的生活環境產生交叉是常見的事。在趙老漢還小的時候，村裏常有野狼出沒，小時候的他一聽到狼嚎，就會緊緊蓋上被子。聽臨湖村的老人説，上世紀50年代的時候，有老虎來過這裏。不僅僅是老虎，熊、鹿、狍子這些動物，曾在臨湖村出沒，向興凱湖方向行動。趙老漢猜測：“可能這裏就像個通道。”
談及有老虎在他生活幾十年的村子裏出沒，趙老漢忍不住重複幾次：“這説明現在我們這裏環境越來越好。”他告訴記者，政府相關部門會來村子宣傳動物保護，“動物生存和人類生存都一樣，沒有好的環境，人類也生存不了。”臨湖村的村民一大半都依靠打魚為生，村民都有保護生態的意識：“你看興凱湖的魚，要是不保護，也繁殖不了。”
護 虎
保護野生東北虎 任重而道遠
作為虎起源的中心，中國歷史上曾存在東北虎、華南虎、印支虎、孟加拉虎、新疆虎5個亞種，目前在境內確認的野外繁殖種類僅剩東北虎。20世紀90年代末，伴隨着人類活動，東北虎這一世界瀕危物種曾在我國幾近消失。
實際上，黑龍江東北虎林園內，生活着至少2000只人工飼養的東北虎。然而，由於人工養殖的個體難以適應野外環境等原因，人工飼養的東北虎數量再多，也難以緩解東北虎“瀕危”的狀況。
2017年8月，東北虎豹國家公園管理局成立。2021年9月30日，國務院批覆同意設立東北虎豹國家公園，和俄羅斯豹地國家公園形成跨境棲息地。在我國，虎豹公園的總面積達1.46萬平方公里，保護着90%以上的東北虎豹棲息地。
在公園成立之前，保護者們的行動早就開始了。為東北虎提供食物，是最基本的保護措施。在東北虎豹國家公園成立之前，地方野生動物保護部門就已經在開展巡山清套和冬季補飼的日常工作。清理非法捕獵工具，不僅防止東北虎落入圈套，也為保證充足的獵物供給，維持食物鏈平衡。劃定國家公園之後，他們投入更多的人力進行巡山清套，設置專門的補飼槽進行補飼，還安裝用以偵破案件的監測系統來監測老虎行蹤。
作為世界上現存最大的貓科動物之一，東北虎的活動範圍較廣，一隻成年雌虎的活動區域能達到450平方公里，因此東北虎保護一度被棲息地面積限制。保護者們只能儘可能地降低人類活動的干擾，重新給動物騰出完整的生存空間。
為疏通虎豹棲息地，避免基地破碎化，琿春市開始實行“黃牛下山”政策，嚴禁村民在山中散放黃牛，拆除在山裏圈起來的圍欄，給動物留下更大的活動範圍。
但是，老虎的活動空間越來越大，意味着闖入人類生存環境中的可能性加大。老虎種羣數量增加，山林成為野獸的棲息地。根據公開數據，截至2021年10月，東北虎豹國家公園中的東北虎、豹數量已由2017年試點之初的27只和42只分別增長至50只和60只。
“網上一看，恨不得人人可見老虎了，原來哪有這麼多新聞。”琿春市林業局野生動物保護管理科科長王亞瓊説，在琿春市局轄區，從2017年東北虎豹國家公園試點以來，發現的新個體有7只。
在動物自由活動的區域，不僅有老虎、豹，還有比老虎攻擊力更強的黑熊。即便是被梅花鹿、野豬這些攻擊性弱的動物撞一下，也會對人造成很大傷害。當人與動物的距離縮短，如何應對老虎，成了當地居民的“必修課”。
王亞瓊告訴記者，在琿春，地理位置上涉及東北虎豹國家公園的一共有29個村落，他們不僅會到這些村落中宣傳，還會去市區的社區和學校宣講，主要內容就是如何應對人虎衝突。她介紹，人虎相遇之後有三個階段。首先是潛伏期，這個時候老虎就在附近；第二個階段就是預警期，老虎會吼叫，讓人離開；到第三個階段，人要是再接近，老虎就“急眼”了。
以前，老百姓會上山進行野菜採集這類活動，為了避免人虎衝突，這些活動現在基本都被暫停。除了呼籲百姓不要上山，當地森林工業局也會通過遠紅外信息監測轄區內的國有林，一旦有老虎靠近村屯，就會通過微信、電話通知村民不要出門，注意避虎。
當然，即便準備工作充分，在山中橫衝直撞的老虎仍舊有可能和人類狹路相逢。“沒有別的辦法，你千萬別跑，要慢慢往後退。”王亞瓊稱。
文/本報記者 張子淵 實習生 劉靜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