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7日,雨後的四川雅安市老林溝山區,水汽氤氲。一架直升機穿過薄霧,緩緩出現在這片森林上空。從遠處就能看到,它的下方掛着一根吊索,直升機儘量壓低飛行速度——吊索下,有人坐在吊椅裏,因為慣性,吊索傾斜出些許角度。
直升機最終懸停在幾根超高壓輸電線的正上方,旋翼在空中勻速轉動。這裏是一處輸電線故障點,身穿銀色屏蔽服的操作員示意直升機再下放吊椅高度,直到他握住那根受損的電線,身體開始隨着電線晃動輕微搖擺。
邱中華攥着對講機,在地面上站着,眼睛緊緊地盯着斜上方70米處的那根地線——它有個更通俗的名字:避雷線,可以把雷擊電流引導到地面,護住輸電導線。
拇指粗的地線已經接近張力的極限。被雷擊後,19根絲線斷了12根,剩餘的7根裏只有5根受力,如果按照傳統的維修方式,人要坐在作業飛車裏,飛車用滑輪掛在地線上,可能還沒滑到事故點,這根線就會繃斷。
受雷擊後斷裂的地線。受訪者供圖
一旦地線掉在下方的導線上,這條輸往成都負荷中心的主網線路將瞬間跳閘。限電的四川再經不起任何折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國家電網四川超高壓公司輸電檢修中心帶電作業一班副班長邱中華期盼了9年的技術,將在這一刻落地檢驗。
等待9年的成功
幾天前的一場暴雨中,50萬伏“姜資線”的地線替下面的導線抗住了雷擊。
邱中華指揮着操作員,用工具鉗住斷裂地線的兩端,替它承受住了地線橫向拉扯形成的張力。
7月17日17時48分,直升機穩穩地落在路面上,經歷了5個小時的修復,地線保住了。
這是國內首次在50萬伏輸電線路上開展直升機絞車吊椅法作業。如果按照以前常規檢修的作業方式,線路將停電超過12小時。
長期以來,輸電線出了問題,操作人員只能爬上高塔、順着作業飛車滑到操作點。一般的檢修可以帶電作業,但碰上斷裂程度較重的電線,停電是唯一選擇。
帶電作業就是為了減少停電次數。西南地區的水電資源豐富,外送線路特別多。對於四川來説,電網的供電壓力並不限於川內。
四川負責運維2萬多公里的50萬伏超高壓輸電線路,還有5條±80萬伏特高壓直流輸電線路的起始段。清潔能源穿過崇山峻嶺,送往華中、華東地區。
如果四川電網出了問題,那便是碰了多米諾骨牌的始端,連鎖反應會呼嘯而來:上海每五盞燈可能會滅掉一盞,江浙電網供電能力可能突然降低,甚至網架的震動都會給華東電網設備帶來不可逆轉的損耗。
把直升機引入到電力檢修中,是減少斷電的有效手段。早在2013年,邱中華來到四川電網的第3年,便關注到了“直升機將作業人員懸吊進入導線”的技術。彼時,躍躍欲試的他,恰逢國內同類訓練中的安全事故,整個行業譁然,計劃中的技術試驗就被擱置了。
2017年,隨着航空公司飛行安全係數提高,行業裏一些能手開始摩拳擦掌。邱中華和領導申請繼續研究。技術演算、安措考量,碎片般的資料向他湧來,方案也是不斷推翻重來。想要將技術落地,必須克服四川的地理和氣象環境挑戰——這裏山地、高原多,空氣亂流極易引起直升機駕駛不穩。經過長期觀測,他們將飛行時間安排在上午九點到十一點,這時風向比較平穩。
邱中華和隊友一起參加了三週的集訓,每天幾乎都要在户外吊飛一個小時。氣流擠壓着身體,呼吸開始困難,工作服的衣角打到臉上生疼。他在吊籃裏不能大幅度移動,只能把安全寄託在機長身上。掌握好平衡後,再完成電路的操作。夜晚,他暈暈乎乎地癱在牀上,夢裏都在搖晃。
直到去年,公司在大涼山的試驗成功,讓高海拔地區直升機吊人進出電場帶電作業成為了一種安全的選擇。
地獄模式
邱中華闖入電力行業的動機現實且單純,他是湖北廣水人,高考填志願時,作為一個農村孩子,他被做電力的表叔一句“電力的就業率比較高”吸引。再加上少年時期,那些關於宏大圖景的想象中,“西電東送”始終佔據着重要位置,他最終填報了三峽大學輸電線路工程專業。
2010年,24歲的邱中華大學畢業,剛好趕上了四川超高壓“招兵買馬”的年代。當年6月底,他到公司報到,7月初,四川的第一條特高壓線路便投運。他覺得自己與這行有冥冥之中的緣分。
但抱着一顆“建設大西部”的心來了,四川卻給這個湖北男孩當頭一棒——如果從事電網工作是一場歷練,四川上來就是困難模式,“甘阿涼”則是地獄模式。
地殼運動在川西高原上留下了深刻痕跡。有時邱中華去山區作業,山路彎彎繞繞,司機風馳電掣,暈車間隙他往外瞅上一眼,又覺得驚心動魄——在沒有護欄的通村路上,他們像是在雲霧裏穿行。
初來乍到時,稚嫩的邱中華穿着短袖進山林裏巡線。一趟下來,手臂被蚊子叮得“上下一般粗”。就算把褲腳扎嚴實,草坑裏的螞蝗還是會攆上他們。最多的一次,有位同事身上掛了5條。
電路穿過哪裏,他們的工作就可能在哪裏,很多時候,他必須學着和曠野打交道。有一年冬天,邱中華和兩個同事在甘孜檢修電路,當時是地面作業,沒人注意到,大約300米外的山頭上站着一匹狼,灰色的,有點瘦,一直盯着他們。沒有人記得誰最先發現的狼,三個人只是本能地在地上摸索着尖鋭物品,好在狼沒有跑過來。
2017年1月,邱中華在±800kV錦蘇線68進行帶電作業。受訪者供圖
有時候,山上的電塔看着近,到達卻是問題。帶路的老鄉不以為然,指着眼前的大斜坡告訴他:“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零星的小碎石砸在臉上,他薅住山旁邊的樹杈子往上爬。三四百米的垂直高度,爬了將近三個小時。天氣又不好,眼看要變天,下山時只能加快速度,膝蓋就受不了。“如果有東西能把屁股墊着,我們就願意從上面坐着往下滑。”他一度懷疑自己選錯了專業。
這種懷疑,在他進入帶電作業班的第五個月抵達頂峯,那時他要面對自己最懼怕的東西——高空。
最恐高的人留了下來
2012年3月,中國電力企業聯合會組織發出了帶電作業競賽的邀請,行業裏27支帶電作業隊伍先後報名。
那個時候,邱中華剛剛到帶電班5個月。進入電力公司後,“新生們”要在運維班裏實習一年,做些紅外測温、導線弧垂測量等基礎工作。電力行業有師父帶徒弟的傳統,實習的一年裏,邱中華後來的師父饒建彬觀察了很久,就從“新生”裏挑出了他一個人,把他選進了帶電作業班。
“這個小夥子沒有睡懶覺的習慣,經常早晨六七點背個雙肩包去辦公室學習。”饒建彬覺得,他足夠勤奮和認真,有好奇心,測量的數據也比較準確,是幹帶電作業的一塊好料。
邱中華的確沒有辜負師父的期望,他聰明,記憶力又好,在四川電網內部的理論考試中拔了頭籌,順利進入省內集訓。集訓地在成都温江,周圍有山有水,雨過天晴後還能看到100公里外的西嶺雪山。
結果集訓的第一個項目就讓邱中華傻了眼——快速登塔訓練。教練也傻了眼,別人噌噌噌爬上二三十米的電塔,邱中華一點也不敢爬,他恐高。
小時候邱中華家住平房,沒有爬樓的煩惱。去親戚家串門,如果樓梯沒有欄杆,他會扶着牆走。他不敢在樓梯上站定,腿會顫。好不容易爬上去,他會覺得地面忽近忽遠,一直在轉。
帶電班經常會面對七八十米的高空,要習慣走線,控制身體跟着電線晃動的頻率搖擺。在被選上的16個人裏,邱中華是年齡最小的。其他人最短幹了7年,最長幹了十四五年。
“你要實在不行,就別爬了。”教練有點不耐煩,不想難為他,也不想在培訓現場出安全事故。末了,還安慰他一句:“也不是每個工作都需要在高空,以後你還可以做地面模擬操作,沒人逼你。”
除了爬塔,帶電班要比其他班要求更強的身體素質。爆發力——25公斤的工具通過絕緣繩傳上來,人要保持平衡的同時,利索又穩當地接過去。耐力——10公斤的工具箱要一直拽着,另一隻手進行其他的工作。
邱中華的體能並不好,高中之前他167cm的身高,體重只有40多公斤。剛來集訓地,跑三公里,他吐了血絲;打籃球對抗,別人一撞他就倒了;甚至有一次跑完100米,他就蹲在旁邊乾嘔。
2021年3月,邱中華在500kV譚邡二線開展帶電修補間隔棒工作。受訪者供圖
他想過放棄,比如離開帶電班,去做運維,甚至可以回去考個研究生換份工作。但最後爭強好勝的心氣兒戰勝了其他的念頭。他決定逼着自己去適應。
訓練塔旁有用來觀摩的旋轉樓梯。邱中華緊握扶手,每次只向上蹬一步,然後站定往下看。從3米到5米,再到30米,大概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再向下看時,隊友們就像螞蟻大小,爬來爬去。
他跟上了隊伍的訓練進度,每天登塔五六次,長跑、俯卧撐、蛙跳……白天體能、實操訓練,晚上刷題、上自習,把整個流程工作訓練成肌肉記憶。這年最終成了他“脱胎換骨的一年”。
7月,16人進11人,9月11人進8人。這個最恐高的人留了下來。
等到10月再打籃球時,邱中華已經能和隊友身體對抗。他能感覺自己的身體結實了,人更精神了。他可以在高空暫時忘掉恐懼,集中注意力在檢修上。在競賽中,四川電網考了第10名。雖然沒有拿獎,但也算破了紀錄。
與恐懼共存
邱中華最終成為整個四川電力系統的“特種兵”——全省能夠從事50萬伏以上超特高壓帶電作業的技術人員,只有22個,他是其中之一。22人分成了兩個班,如今他已經做到了一班的副班長。
這幾年,邱中華碰到過許多驚險時刻。2017年初,±80萬伏錦蘇線68號塔的引流線出現了夾螺栓鬆動的問題。
68號塔坐落在四川大涼山的大菁樑子。雅礱江的水衝向錦屏水電站,轉化為清潔電能,只用7毫秒便可送到兩千公里外的江蘇。每年水電站可向江蘇輸送340億千瓦時,相當於整個蘇州近25%的用電量。
一個小小的夾螺栓缺陷,如果不及時處置,就足以影響江浙滬的供電。而這時,距離除夕夜還有三天。錦蘇線已經開始滿負荷運行,如果停1個小時的電,就少送750萬度電,相當於4萬户家庭一個月的用電量。
大菁樑子剛下過一場雪,冰冷的雪摻雜着雨滴落在電線上,凝成厚厚的覆冰。面對3100米海拔,近5米/秒的風速,邱中華和團隊只能硬着頭皮上。
行內做過多次實驗,用一根直徑4釐米的銅棒彈向50萬伏超高壓線路,銅棒在接觸導線的瞬間起火爆炸,化為灰燼——它沒有辦法承受如此巨大的電壓和電流,更別提生物。
想要安全的第一步是與導線“等電位”,讓人體從0電壓,變成80萬伏電壓,沒有電壓差就不會有電流通過人體。在帶電作業的高空,操作員眼中的一切,都只有導電物和絕緣體之分,包括自己的身體。最危險的時刻,就是導電物即將接近高壓線的那段時間——形成等電位前,電位差會使導線釋放瞬間電流,直到導電物和導線完全接觸。屏蔽服是由特殊的導電材質製成,作用就是替人體接下這些瞬間電流,但放電哪怕多一秒鐘,屏蔽服都有可能起火燃燒,失去作用。
在平原上的超高壓導線作業時,導線在距離導電物40cm時就會放電,穿着屏蔽服的操作員只需要在這個距離內快速用手抓住導線即可。但高海拔地區,寒冷、缺氧,空氣稀薄會使導線更容易放電,安全距離就會放大到50cm,甚至70cm,這時就需要藉助電位轉移棒連接導線,對操作員的要求就更高了一些。
這一次,在3100多米的海拔上,邱中華只能用電位轉移棒來接觸導線。兩者即將接觸的那一刻,邱中華後背用來連接轉移棒的金屬絲髮出“嗞嗞”的聲音,地面的同事可以看到接觸點閃起零散的電弧光。通過紫外線成像儀可以看到,導線附近的電火花瞬間變成焰火般的藍色光團。
他將自己與導線的相對距離縮短了10cm,“趁着導線沒反應過來要放電,馬上把它給拿下”,下一秒電位轉移棒已經完全與導線連接在一起。80萬伏,相當於3600倍家用電壓的特高壓在他身體上形成,他與導線等電位了,可以安全工作了。
那次,邱中華和同事們完成了國內首次高海拔地區特高壓帶電作業。擰緊螺栓下塔後,他發現自己的速度還是慢了——屏蔽服已經燒焦了一點,“還是很後怕的。”
邱中華在500千伏譚邡線運用自主研製的工器具開展帶電作業。受訪者供圖
邱中華也有放棄的時候。兩年前的一次作業,他在上導線的第一步就踩滑了。往常的肌肉記憶會帶動他去進行下一步工作,但那一刻他腦海裏全是妻子和孩子。他畏懼了,完成第一項作業就匆匆下塔找別人替班。
在上千次爬塔中,那一次不是最高的,不是最難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座電塔。饒是經驗豐富的他,也會被躲在暗處的“恐懼”狠狠咬上一口。唯有專注才能對抗恐懼,才能擁有與死神共舞的勇氣。
很多電力工作者都會反覆做一個共同的噩夢——從塔上掉下來。邱中華感覺,夢中的下墜格外長,他會控制不住吼出來。“半夜三更的,你在搞啥子。”妻子會連忙把他搖醒。
這項工作的痛苦不僅是面對高空,有一次夏季作業,邱中華和同事們連着幹了7個小時,其間儘量不喝水,實在渴得不行了,就漱下口。中午飯都是用繩索傳遞上去在塔上吃的,五六十米高的鐵塔,如果下去重新爬,體力消耗更大。
在塔上,他們可能要站着、弓着甚至趴在不平整的金屬上工作很久。每趟下來,身上總得帶點淤青。
妻子能理解他的苦,但是對於兩個小孩來説,這還是比較難的一件事。1歲半的兒子看着他總是感覺很陌生。7歲的女兒已經對“出差”這個詞脱敏,甚至對爸爸有一種冷漠的情緒。一年裏一多半的時間不在家,邱中華不怪女兒。
有時候晚上六七點鐘,登上二三十米的塔維修。邱中華能看到村莊裏的人家,拉起電燈,炊煙升起,小學生揹着個書包連跑帶顛地回家。自家小孩跟他們差不多大,他羨慕這種平淡的團圓,就會“歸心似箭”。
在妻子的提醒下,邱中華也嘗試了安撫孩子的新方法。西安的昭君玩偶,南京的板鴨,上海的梨膏糖……每次出差,他都會給孩子帶些好吃好玩的回來。在川內出差時,女兒會給他列一串清單,其實到外地他也忙不過來,只得回程在成都採購一番,笑嘻嘻地“糊弄”女兒。
但這份工作也不僅僅只有艱辛和孤獨,還有普通人難以經歷的奇遇,以及難以領略到的風景。他還記得在開往山區的路上,趴在汽車引擎蓋上不願離開的小猴子。春天時,爬到高塔上維修,常常有燕子好奇地圍着他飛行。他喜歡這種獨享的安靜。
“我們不是一個人幹活”
從24歲到36歲,邱中華從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成為了一名丈夫、一個父親。皺紋多了,身體開始微微發福,髮際線開始阻擋不住地後退。但因為這份工作,他心態也穩了。
初到帶電班時,邱中華性子急,嗓門大,看待事情非黑即白,也不太懂人情世故。對於團隊作戰的帶電班來説,這樣的性格並不討好。
有一年,邱中華想趁着國慶帶女朋友回家見父母。饒師傅質問他為什麼日子快到了還不請假。
“法定節假日為什麼還要請假?”
饒師傅沒好氣地甩了他一句:“早點説,好安排別人來值班。”邱中華慪了幾天氣,覺得他在挑剔自己。
還有一次元旦,同事辦婚禮。邱中華約了朋友出去耍,隨了份子,沒有參加婚宴。饒師傅又把他臭罵了一頓。這個有點嚴肅的小老頭看重這份職業,更看重人與人之間的交情。以自己的處世態度,單位裏任何一個人邀請,他都會去。“我們是一個團隊,因為我在乎你,所以你人生中的重要環節我都想去參與。”
饒師傅恨鐵不成鋼,有時候喝多了氣呼呼地跟他説:“你這腦殼喬(四川方言:笨),怎麼教都學不會。再這樣子就早點滾!”
被師父“敲打”多了,他也慢慢“上道”了。現在,搞線路工作的男生比較多,一項重要作業完成,作為副班長的邱中華主動組織“小團建”,請班組兄弟喝啤酒,吃涼山小燒烤。
邱中華在勞模工作室開展創新活動。受訪者供圖
有一次,因為工作安排他和同事吵了一架,結果當晚組起酒局,先一頓數落自己脾氣衝。對方見副班長這個陣勢,也急忙認錯,承認自己倔。兩人和好如初。
“我們不是一個人幹活。”邱中華常説這句話。一次登塔作業中,他徒弟羅向強的屏蔽服接口意外鬆開,極易燒壞,造成手腕和上臂裸露在超高壓電線中。
“你停下,不要慌,你屏蔽服開了。”上方完成作業的兄弟衝他喊。羅向強自己都沒有發現。如果手臂直接接觸高壓電,輕則嚴重灼傷需截肢,重則直接死亡。
對於帶電班的每個人來説,不能只幹分內事,得考慮整個班組的危險點。
站在高處才能看到不一樣的世界
從2016年開始,公司一直想把邱中華提為技術管理,這個崗位偏向研究與行政工作,更輕鬆。他不願意,“我以前總跟兄弟們説,要把帶電整好,不能説了一堆‘山盟海誓’,結果自己跑了。”
直到現在,師父饒建彬喝多了也會跟他舊事重提:“你這娃子瓜兮兮的,很多人爭取的機會你不要。”
邱中華倒是從來沒有因為這個後悔過。他喜歡技術,喜歡在一線作業。12年裏,他和團隊發明了23件帶電作業工器具,申報了30項專利。他發明了電動升降裝置,人員可以不去登塔,坐着“電梯”就可以進入導線;他還在川藏聯網線路開展無人機配合輔助裝置進駐監查,成功後湖北、河北、安徽很多單位都來找他。
邱中華很滿足。他做成了,別人就可以照着經驗順順當當地走。
這些發明用在了實處,自從2009年四川電網帶電班組成立,他們進行了1300餘次帶電作業,減少停電時間達2800餘小時,避免直接經濟損失8億元。
邱中華還有很多期待:發明更多讓大家安全工作的工具、學會100萬伏特高壓的帶電檢修技術。四川正在搭建100萬伏甘孜-天府南-成都東及至重慶的特高壓工程。他希望設備投入運營後,一旦出現故障,他們可以搞得贏(四川方言:能做好)。他也相信,眼下這場乾旱終將過去,湖泊終會恢復滿盈,清潔的電力依然會順着特高壓輸電線,以毫秒為計的速度傳送到全國各地。
上大學之前,邱中華很少離開家鄉的那個小山城。第一次到省會武漢,是為了轉車去四川。來到四川后,他的皮膚曬得黝黑、體格結實又精壯,一説話帶着股川普口音。他習慣了四川的香辣和高山,也喜歡站在比山頂還要高一點的塔上眺望,那是獨屬於他的,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人物簡介
邱中華,1986年出生,國網四川省電力公司超高壓分公司帶電作業一班副班長,曾獲全國勞動模範、全國能源化學地質系統“大國工匠”、全國電力行業技術能手稱號,入選全國帶電作業標準化技術委員會專家組。
在職期間,他創新發明23項帶電工器具,申報30項專利、1項國家標準、15項企業標準,獲網省公司及以上創新獎20餘項。
同題問答
新京報:在你的生活和工作中,哪些東西是你一直堅守的?
邱中華:從事這個專業是我一直堅守的事情。家裏人都不願意我做這個工作,他們擔心我出事,但是我喜歡這行。我希望能保證大家夥兒在工作上的安全,時常練習各種帶電作業技能,保持“手不生”。同時,我要保持自己一種向上的,獨立去探索、突破的狀態。讓帶電作業越來越輕鬆,技術越來越進步。
新京報:什麼時候是你認為最艱難的時候?能夠堅持下去的原因是什麼?
邱中華:團隊人員調整的時候最難。成熟的檢修員被調走,一些新員工過來,新人剛來的兩年時間裏,基本每次爬基站都會有一個老師傅在塔上指導,如果説我有機會在現場的話,我也一定會上去。在這個過程中,有風險,但是新員工對這行有熱情,他們也總會變成熟。堅持下去的原因是一起攜手相約的兄弟們都還在一起,風雨一起扛。
新京報:你希望未來還取得怎樣的成就,對於未來有怎樣的期待?
邱中華:我們現在的工作風險很高,我想通過一些科技的投入,或者一些智能化設備的運用,把這個工作做得更安全。
新京報:你感覺你獲得的最大的快樂是什麼?
邱中華:我們團隊的氛圍很好,每天不管多累,和兄弟們在一起幹活就讓人開心。而且這個工作,需要人不斷去突破,去努力。我們幹了這麼多年帶電作業,如果能夠減少老百姓家裏停電的次數,減少企業停工的次數,我還是比較開心!
新京報記者 郭懿萌 劉浩南 實習生 崔健
編輯 楊海 校對 吳興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