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姻生活》裏,我們看到感情不是非黑即白的,很多時候是混沌不明甚至自相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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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婚姻成功的主要因素是什麼?”“你所謂的成功是如何定義的?”“你看,你們結婚10年了都沒離婚。”“門檻這麼低?”“哦,美國人的平均婚姻壽命是8.2年。”蜜拉和喬納森聞言相視而笑,表情微妙。
這是HBO新劇《婚姻生活》開場的一幕。該劇翻拍自瑞典電影大師英格瑪·伯格曼創作於1973年的同名經典劇。雖有珠玉在前,但HBO版《婚姻生活》藉助陣容強大的製作團隊成功翻新,在第76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展映時獲得高度好評。
主創人員首先作了個巧妙改變,將原版主角的性別對調,變為“女主外男主內”家庭,不僅更富時代特色,也避開了“丈夫賺錢養家出軌”的傳統套路。同時增加對種族、原生家庭和婚姻制度等當代熱點話題的探討,令故事層次更加飽滿。而被保留的整體框架,依舊帶有巨大的情感衝擊力,觀眾稱之為“一部劇講透婚姻”。
故事非常簡單。科技公司高管蜜拉和哲學教授喬納森結婚10年,有一個女兒,婚姻生活看似美滿。突然有一天,蜜拉告訴喬納森,她出軌了,且對現有婚姻早已不滿。蜜拉決絕地離開了,但兩個人的關係並沒有因此一刀兩斷。親密、爭執和痛苦壓抑仍在他們之間持續。
劇中沒有太多戲劇性場景,大部分鏡頭都是兩位主角之間的喋喋不休。內容無非是一地雞毛的婚姻生活,或狗血或乏味。有意思的是,在兩位主角教科書般的細膩演繹下,觀眾竟迅速產生代入感,跟隨人物共同思考現代婚姻中的所有敏感點:愛恨情仇、忠誠背叛、一夫一妻制和開放婚姻、自我救贖和成長……“全程好像在看我自己,審視自己的婚姻。”有評論説。
我們感受到了婚姻維持的不易。發現婚姻出現問題時,喬納森尋求的解決手段非常中產階級思維:我們要好好溝通啊。可諷刺的是,劇裏他們明明一直在溝通。這在蜜拉意外懷上二胎後表現得尤其明顯。
喬納森得知消息,先是驚訝,然後小心翼翼地探問蜜拉的想法。蜜拉一邊含糊回應,一邊觀察着喬納森的神色。當觀眾以為他們達成一致,準備迎接新生命時,下一個鏡頭已經切換到了醫院。蜜拉服下墮胎藥,支走鬱悶的喬納森,然後用牀單蒙上頭,崩潰大哭。震驚的觀眾突然明白,之前所謂的理性溝通都是假象,雙方在互相遷就中壓抑着真實的自我,和睦的表象下,不滿和怨恨悄然滋生。
真實得令人窒息。現實婚姻裏的那些分歧和不滿,很多時候不是靠溝通就能解決的。就像喬納森所祈求的:“看哪裏出錯,然後設法補救。”蜜拉的表情是如此絕望,“我不喜歡你了,怎麼補救?”
那麼矛盾是否應當歸咎於一夫一妻制?有不少觀眾如是問。但其實在第一集裏我們就看到了作為對照的另一對開放式婚姻夫婦——猜忌、爭吵、嘲諷和痛苦同樣紮根在他們的生活裏。
《婚姻生活》要展示的,或許正是“人性有多複雜, 婚姻就有多複雜”。
比如人們與生俱來的孤獨感和對情感的強烈需求。孤獨是蜜拉和喬納森屢屢提及的話題。喬納森認為他們把彼此從孤獨中拯救,開啓了正常幸福的婚姻生活。但在接受心理輔導時,他自我剖析很多時候仍是心不在焉的,令蜜拉備感冷落孤寂,才最終導致分離。而蜜拉一度以為愛情治癒了人生,一旦激情褪去,不安感侵入,一地雞毛的婚姻成了她痛苦抑鬱的源頭。新戀情讓她重拾快樂和自信,但割不斷的多方羈絆又讓她很快感覺厭倦和空虛。
在《婚姻生活》裏,我們看到感情不是非黑即白的,很多時候是混沌不明甚至自相矛盾的。對婚姻生活厭倦,但對感情仍有留戀;時常互相憎恨,但最終難以割捨。這也可以解釋劇情裏多處突如其來的“反轉”。蜜拉堅定地奔向新戀情,卻在簽署離婚協議時反悔;喬納森拒絕複合,聲稱放下才能往前走,可後來還是重陷與蜜拉的親密關係。
結尾不是觀眾喜聞樂見的。我們看到單親媽媽蜜拉和再婚生子的喬納森決定放下高尚的道德感,隨心所欲,不在一起也不分開。《婚姻生活》最後一幕:漆黑的暗夜,喬納森被噩夢驚醒,蜜拉來安撫,兩人相互偎依,定格。
這段感情最終還是動盪的,無解的。蜜拉説:“我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在成長過程中沒人教我們這些。我想應該教導孩子,愛情會結束,關係會結束。離開、分手或離婚,這是人生的一部分。”
婚姻問題從來沒有標準答案,只能接受。
林蔚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