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論壇丨法國大選進入衝刺 誰的勝算更大？

法國總統馬克龍3日宣佈，參加定於下月投票的總統選舉，尋求連任。這標誌着在俄烏衝突升級之際，法國大選正式進入了衝刺階段。

根據最新民調，現任總統馬克龍的支持率暫時領先。以“不左不右”的中間面目出現、高舉“變革”大旗上位的馬克龍，執政得失如何？各路候選人有怎樣的政策主張？選民關切的議題有哪些？我們請復旦大學歐洲問題中心主任、歐盟讓-莫內講席教授丁純為您詳細解讀。

馬克龍5年“成績單”得失參半

問：法國現任總統馬克龍執政5年來政績如何？

答：從2017年至今的5年任期裏，馬克龍努力革新求變，但也喜憂參半。

上任伊始，作為法國史上最年輕的總統、面對經濟長期萎靡、結構性失業嚴重、貧富兩極分化、以及長期形成的體制沉痾，面對此前右翼薩科齊和左翼奧朗德兩任總統力圖改革，卻都鎩羽而歸的結局，馬克龍採納了由法國行政學院和巴黎政治學院專家教授為主組成的“純書生智囊團”的建議，大刀闊斧地推出了一系列改革舉措。其間遭遇了“黃馬甲”運動抵抗和新冠疫情衝擊，但革新求變仍是主旋律。

在經濟和社會領域，馬克龍出台了税制改革，對富人和資本減税、下調企業税、取消外遷税、減少僱主繳費等，為投資者和企業減負，也吸引了外資注入；改制國營鐵路公司等國營企業，提高經濟運行效率；修改勞動法，推進勞動力市場改革，提高失業補助領取條件、縮減補助水平，提高了勞動力市場的彈性；同時深化退休制度、醫保體制及公務員體制等改革。

這些改革措施在一定程度上扭轉了法國經濟長期以來“三高一低”即高赤字、高逆差、高失業、低增長的困境。2019年甚至改寫了長達13年經濟增長率被德國壓一頭的局面。

在新冠疫情的巨大沖擊下，馬克龍政府出台抗疫政策和財政刺激計劃，減税降費，增加補貼，救助中小企業，並努力推動生態和數字化轉型，尋找經濟新增長點。法國2021年GDP（國內生產總值）全年增長7%；失業率也降至15年來的最低水平。儘管法國《世界報》等媒體評論對馬克龍執政5年來的經濟業績不以為然，但對經濟一貫疲沓的法國而言，在疫情下已是一張頗為不錯的成績單了。

此外，依照馬克龍自己總結的成績，這5年來加強了法國軍力；法國減少了對化石燃料的依賴；農業現代化進程繼續展開。

“黃馬甲”運動 本文均為GJ圖

當然，在5年中，馬克龍也遭遇過“滑鐵盧”，如忽略控制改革節奏，未能充分平衡各方利益，匆忙提高燃油税，動了中下層民眾的“奶酪”，招致了持續經年的“黃馬甲”運動，典型的欲速則不達；同時，“再工業化”計劃乏力，“重振法國”推進緩慢，外貿逆差創1970年以來的歷史新高；民眾購買力被削弱；法國税負，財政赤字和公共債務水平均仍居高位，不容樂觀。

在國際舞台上，以戴高樂為楷模的馬克龍可謂長袖善舞，積極推行多邊主義外交。既反對美國前總統特朗普“美國優先”的單邊主義、貿易保護主義，也阻擊要求“選邊站”的“拜登式多邊主義”。馬克龍努力強化法德軸心，與德國前總理默克爾組成“默克龍”組合，力推“歐洲戰略自主”，熱衷推進歐洲一體化，倡導“重塑歐洲”計劃。馬克龍斷言北約已經“腦死亡”，力推“歐洲軍”，加強歐洲軍事合作，積極參與國際熱點話題的調解和斡旋，推進大國外交，滿足了法國民眾對大國形象的想象和追求。同時，馬克龍也主張強化全球在氣候變化和抗擊新冠疫情等領域的合作。

但與此同時，馬克龍的外交表現也屢屢被輿論詬病，例如他關於深化歐洲一體化的倡議未能得到德國的全力支持，在美英澳成立三邊安全夥伴關係（AUKUS）的潛艇事件中被盟友暗算，穿梭斡旋俄烏衝突但未有實際成果，“歐洲戰略自主”雄心雖在卻力有不逮，馬克龍被媒體揶揄為“對自己的政治才能過度自信”。

各路人馬參選“粉墨登場”

問：參加本次大選的其他主要候選人有什麼樣的政策主張？

答：法國憲法委員會3月7日公佈名單，共有12位候選人獲得參選總統的資格。此次大選的角逐，其實從去年夏天就已經開始，除了馬克龍遲遲未宣佈參選，其餘各路人馬均“粉墨登場”。

左翼候選人主要包括：極左翼候選人，“不屈法國”的讓-呂克-梅郎雄，來自綠黨的雅尼克-賈多特，左翼的非裔候選人克里斯蒂娜-圖比拉，巴黎市長、社會黨候選人安妮-伊達爾戈，以及來自法共的法比安-胡塞爾等。

梅郎雄主張縮短工作時長，降低退休年齡，提高最低工資、福利和最高税率以及結束第五共和國的總統體制；綠黨雖為左翼大黨，但其參選人激進的環保主張接受度不高；而曾經推出過密特朗和奧朗德兩任總統的社會黨目前也後繼無人。左翼參選人最大的特徵是各自為戰，相對分化。一方面各黨派和參選人間互不相讓，難以擰成一股繩；另一方面，不少候選人和黨影響力日漸式微。因而此次大選還未正式展開，左翼候選人就不被看好，恐怕會淪為“陪讀”的角色。

此次的右翼參選人包括能言善辯的極右翼阿爾及利亞裔法國人埃裏克-澤穆爾，老牌極右翼、國民聯盟黨黨首瑪麗-勒龐，還有右翼陣營中頗為活躍、來自共和黨的瓦萊麗-佩克萊斯。

勒龐雖屬極右翼，但審時度勢刻意進行了一些去極端化的操作，包括將其父創建的國民陣線更名為國民聯盟黨，主張、綱領和口號儘量往中間靠，努力迎合法國主流社會偏好。她主張打擊移民，削減犯罪，將法國從全球化中“拯救”出來；媒體記者出身的澤穆爾頗具蠱惑力，民粹底色深沉，被稱為“法版特朗普”，其所著的哀嘆法國“衰落”的系列書籍頗為暢銷，以反歐盟、反移民、崇尚武力等極端觀點和主張贏得了不少追隨者，異軍突起，堪稱“黑馬”；而來自傳統右翼共和黨的佩克萊斯，則結合了傳統右翼的保守特質和務實的個性風格。她在移民問題上傾向於強硬右翼，但在經濟問題上按照傳統右派共和黨的標準來看，應該屬於相對中間派。

馬克龍則屬於中間勢力的代表人物。在《告法國人民書》和首次競選集會中，他提出首先解決能源價格上漲問題，加強對烏克蘭局勢的斡旋，將危機轉化為歐洲新時代的起點；促進法國在可再生能源、核能、農業等領域處於領先地位；擺脱對天然氣、石油和煤炭的依賴；使法國成為歐洲出生率最高的國家之一。

根據法國3月3日發佈的最新民調顯示：現任總統馬克龍在首輪投票中的支持率為28%，排在首位；右翼和極右翼的勒龐、佩克萊斯和澤穆爾分別以17%、14%和12%的支持率分列位居第二、三和四位，緊隨其後的是左翼的梅郎雄和賈多特。

法國總統馬克龍

烏克蘭危機成為選戰焦點話題

問：本次法國大選的焦點議題有哪些？您對選舉結果有怎樣的預測？

答：法國民眾關注的議題大多偏向國內事務，涉及經濟、社會、治安、移民、教育、環境、醫療衞生、能源、養老和失業保險等各領域。

在競選中，常見的是右翼和左翼內部，各自就相關議題捉對廝殺。主要熱點議題涵蓋了移民和治安、購買力、社會公平、環境、能源和教育等。右翼和極右翼陣營候選人爭論的議題主要集中在移民等備受法國社會關注和歷次大選必爭的傳統議題上，這也是他們賺取選票的“大殺器”。右翼政客主張限制移民數量，遣返非法移民，強化治安；主張“法國人優先”，搞經濟愛國主義。而左翼政黨參選者則更多地將目光聚焦於社會公正上。包括各種縮小貧富差距的舉措，如提高遺產税、減少工時、提高福利待遇等，也包括接納和善待移民等。在能源議題上，左翼主張棄核與發展可再生能源，右翼則反之。

隨着俄烏衝突升級，尤其是俄羅斯總統普京宣佈開展“特別軍事行動”以來，烏克蘭危機成為選戰中繞不開的話題。最新民調顯示，近半數法國人（49%）認為馬克龍“在外交上捍衞了法國的利益”，説明他的穿梭斡旋活動獲得富於民族自豪感的法國民眾的認同。當然，他的競選對手也大肆攻擊馬克龍的斡旋“無功而返”，完全是“竹籃打水”。

法國總統選舉投票採用兩輪制。第一輪投票中，如無候選人獲得逾半數選票，則得票居前的兩名候選人進入第二輪角逐。展望4月10日和24日即將舉行的法國大選兩輪投票，依據目前的民調結果，不出意外的話，首輪應是現任總統馬克龍和右翼候選人晉級，而在第二輪投票中，復刻上屆2017年大選結果的概率很大。

分析人士提醒，不少選民仍未作出決定，選戰最後階段的情緒可能劇烈波動。當下俄烏衝突正酣，內外變化因素不少，加上法蘭西民族生性奔放感性，不確定性依然有，對結果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