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連線 | 穿過美墨邊境牆 新華社記者跨境聯動探尋移民之困
新華社美國伊達爾戈/墨西哥雷諾薩5月12日電（記者徐劍梅 吳昊）美墨界河格蘭德河蜿蜒於美國得克薩斯州南部邊境，上有28座國際橋，其中一座從得州邊境城鎮麥卡倫和伊達爾戈直達墨西哥城市雷諾薩。新華社駐休斯敦和墨西哥城記者在這裏隔河“相見”，聯動探尋移民之困。
撞上美國執法人員搜捕行動
至少在伊達爾戈一帶，美墨邊境牆並非直接建造在格蘭德河岸上，距邊境至少數公里。鐵板牆呈暗紅的鐵鏽色，斷斷續續，互不相連，長的可能綿延幾公里，短的僅四五米，斷口處憑雙腳繞過去輕而易舉。
2022年5月2日，新華社駐墨西哥城記者在美墨邊境採訪，與新華社駐休斯敦記者隔河“相見”。（尼克·瓦格納攝）
幾十年前，美國政府就利用從越南和波斯灣帶回的廢鐵皮等材料修建邊境牆。美國前總統特朗普在任內斥資約110億美元，修建或翻新增高了720多公里邊境牆。算下來，每公里造價之昂貴令人咋舌。而美墨邊境總長3145公里，用美媒的話説，都用高牆堵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從伊達爾戈跟着導航往格蘭德河畔走，被一堵邊境牆擋住去路。好在記者算是從美國一側“入牆”，美國執法人員沒有查看證件，爽快放行。
牆內風景出乎意料，既有長滿灌木和雜草的荒野，也有大片青翠的玉米地和田壟井然的休耕土地，還有茂密的青檸檬樹果園和橙樹果園。一座公路橋下，有執法人員搭建的一排帳篷。據介紹，對岸移民常以夜色為掩護，在深夜和清晨越境。
這是5月2日在墨西哥雷諾薩航拍的一處移民聚集點，畫面上部為美國境內。新華社記者辛悦衞攝
在一座格蘭德河畔公園，即便週末也見不到什麼遊玩的人，反倒停着不少警車和邊境巡邏車，還有黃色圍欄嚴實擋住通往鄰近河壩的道路。隔河眺望，對岸是墨西哥城市雷諾薩一座河畔公園，能清晰看見不少人下河戲水。視線一收，美國一側可見浮游的長蛇把蛇頭露在泛黃水面上。美國執法人員駕駛快艇在河上巡邏，空中還有直升機盤旋。
返回伊達爾戈途中，撞上美國執法人員搜捕疑似的非法移民，動靜可真不小：一架美國陸軍國民警衞隊直升機低空來回飛掠，識別叢林裏可疑目標；叢林兩側，各有數名執法人員步行搜尋；多個執法部門車輛絡繹趕來，最多時公路旁停了超過15輛。如此大動干戈，詢問之下，搜捕對象僅一人而已。
移民的故事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但對聚集在美墨邊境的許多移民來説，逃離貧困和暴力的故事不乏相似之處。
2022年5月2日，來自薩爾瓦多的瑪麗亞·梅希亞在美國得克薩斯州麥卡倫的一個移民暫託中心。（尼克·瓦格納攝）
“我的經歷超級艱難。”得州麥卡倫一個移民暫託中心裏，來自中美洲國家薩爾瓦多的瑪麗亞·梅希亞告訴記者。
梅希亞只會講西班牙語。半年前，她把3個成年孩子留在家鄉，自己帶着10歲小兒子上路，步行、搭車、坐公交，挨餓受凍，花了一個月時間到達美墨邊境，剛渡過格蘭德河就被抓住，短暫關押後又被送回墨西哥境內，接着在雷諾薩一個移民營地裏待了5個月，近日才獲准申請避難期間在美居留一年。她憧憬着打工養活自己和孩子，“什麼活都肯幹”。
5月2日，在墨西哥雷諾薩一處移民聚集點，一名女童走過聚集點內臨時搭建的帳篷。新華社記者辛悦衞攝
在墨西哥雷諾薩，距邊境僅數十米，“生命之路”移民收容所創始人埃克托·席爾瓦告訴記者，收容所5月初便已容留逾1600名移民，處於滿負荷狀態。但記者現場看到，仍有數百名中美洲移民頂着炎熱酷暑，等待排隊進入收容所。席爾瓦擔心很多人無法耐心等下去，而選擇非法入境美國。
記者在收容所內見到羅薩利納。她和女兒從洪都拉斯穿越危地馬拉和墨西哥，跋涉數千公里，去年11月就來到雷諾薩。“這一路艱難且漫長”，她一直懸着心，怕自己和孩子出事。
“希望別被邊境巡邏員抓到，他們非常粗暴，像對動物一樣對待我們。”同樣來自洪都拉斯的豪爾赫曾闖關入美，那並不是愉快的記憶。
帶着孫子在伊達爾戈街邊盪鞦韆的墨西哥女卡車司機薩拉·希門尼斯説，她住在雷諾薩，在美墨之間跑運輸，曾親眼看見一些非法越境者遭到美國執法人員的粗暴對待。
2022年5月2日，美國得克薩斯州伊達爾戈，來自墨西哥的女卡車司機薩拉·希門尼斯在推孫子盪鞦韆。（尼克·瓦格納攝）
拉美地區長期以來不僅在政治和經濟上受制於美國，也深受美國槍支暴力、毒品氾濫等問題外溢影響。美國移民政策引發疫情輸出、骨肉分離等一系列爭議。“美洲地區毒品消費和武器走私將財富帶向了美國，卻將死亡、貧窮和疫病留給拉美國家。”墨西哥城“託阡之家”移民救助站負責人加布麗埃拉·埃爾南德斯告訴記者。
昂貴的競選道具
拜登政府決定從5月23日起取消已實施兩年以防疫為由加速驅逐邊境移民的所謂“42條”政策。
這是2021年3月30日在墨西哥邊境城市華雷斯一側拍攝的海地移民穿過布拉沃河從墨西哥試圖進入美國。新華社發（佩納多攝）
新華社駐墨西哥城記者報道説，雷諾薩4月底已有七八千移民聚集，到5月初超過1.1萬人。在雷諾薩市中心共和廣場上，不少移民長期搭建帳篷，街邊垃圾堆成小山，令當地居民對廣場望而卻步，周邊許多商店也因安全等原因關門。
而在美國一側，正值中期選舉年，移民羣體再次變成兩黨博弈砝碼。正在謀求連任的得州共和黨州長阿伯特對白宮決定作出激烈回應，又是用大巴車將移民從邊境送往首都華盛頓，宣稱“拜登不來邊境視察他製造的混亂，得州就把邊境送到他那裏”，又是宣佈對從墨方入境卡車增加額外邊檢。
阿伯特的移民大巴被白宮斥為“噱頭”。增加邊檢則立即導致邊境卡車大排長龍，加重供應鏈緊張，引發美國企業怨言。9天后，阿伯特不得不宣佈取消額外邊檢，但美國已為此付出近90億美元的代價。
有分析指阿伯特還有意2024年總統選舉，其高調反移民有助選和提高知名度用意。美國一些批評人士説，兩黨政治爭鬥使邊境成為“昂貴的競選道具”，非法移民淪為“政治棋子”。
美國不需要移民嗎？
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但在美國曆史上移民問題經常引起爭議。進入21世紀以來，美國人口結構難以逆轉的趨勢表明，到本世紀中葉白人不再佔據人口多數地位。移民問題愈發成為一個左右激烈拉鋸的政治和社會問題。
2008年金融危機後，美國政治和社會鐘擺激烈擺盪，與反移民密不可分的民粹主義贏得很大市場，為“特朗普現象”提供了土壤。拜登政府上台後，美國社會的反移民情緒並無明顯減弱。
2019年1月10日，在墨西哥邊境城市蒂華納，遊客在美墨邊境牆邊交談。新華社記者辛悦衞攝
問題是，美國真的不需要移民嗎？答案恐怕是否定的。已故美國著名經濟學家費爾德斯坦在分析支撐美國未來經濟增長的十大動因時，把移民單列一項。移民也被視為解決美國老齡化問題的一個藥方。
疫情以來，美國移民增速放緩已產生負面效應。美國當前的勞工荒、物價上漲等現象，也莫不與缺乏移民工人相關。
美國兩黨其實在移民問題上有一項共識——美國移民體系積弊甚深。只不過，在兩黨政治極化和民粹主義思潮的衝擊下，美國改革移民體制的政治動力越來越弱。（參與記者：辛悦衞、張墨成；報道員：裏卡多·蒙託亞、尼克·瓦格納；剪輯：淡然；編輯：孫浩、程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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