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特寫丨鮑威爾這四年

由 甫全勝 發佈於 綜合

北京時間11月22日晚,美國總統拜登宣佈將提名現任美聯儲主席傑羅姆·鮑威爾續任,提名佈雷納德為美聯儲副主席。隨後提名將提交參議院進行確認。

四年前,當特朗普提名傑羅姆·鮑威爾接任美聯儲主席的時候,沒有人會想到,這位出自華爾街的律師和投資經理,一個從未系統學過經濟學的富豪,會經歷怎樣跌宕起伏的四年。

如果沒有新冠疫情,他可能會像他的前任耶倫一樣,成為美聯儲百年曆史上“平平無奇”的一位主席。但正是他在美爆發新冠疫情後的果斷行動,讓美國的資本市場和金融體系得以平穩渡過危機。

從他正式上任至今,道瓊斯工業指數上漲了37%,納斯達克指數上漲了115%,標普500%指數上漲了78%,並且連續創下歷史新高。除了股市,美國的債券市場,房地產市場,都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就連各種加密貨幣,也在一片質疑聲中屢創新高。

在這四年裏,他還帶領美聯儲進行了一項深遠的改革,讓美聯儲的一舉一動都擺放到公眾面前,並讓市場充分了解美聯儲在充分就業和通貨膨脹的態度,以及可能動用的手段。

美聯儲的極度寬鬆政策,也讓全球金融市場充滿了金錢的味道。從日本東京到印度新德里,從巴西里約熱內盧到南非約翰內斯堡,全球主要新興市場的股市都在瘋狂上漲。但股市的上漲,顯然沒有惠及所有人。

圖:2018年2月5日 鮑威爾宣誓就職 來源:美聯儲網站

走馬上任 和特朗普的鬥爭

2017年11月2日,特朗普在白宮玫瑰花園正式宣佈提名鮑威爾擔任美聯儲主席。

在那片秋意盎然的草地上,特朗普對着一眾白宮高官和媒體記者説:“如果我們要維持巨大的經濟增長,就需要穩健的貨幣政策和對銀行系統的審慎聯邦監督。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需要美聯儲強有力、健全和穩定的領導。”

“我選擇鮑威爾,是因為他很強,很堅定,很聰明。”

而鮑威爾則在隨後的講話中小心翼翼地提到美聯儲的獨立性:“我強烈認同這種使命感,並致力於客觀地、基於最全面證據做決策,恪守貨幣政策獨立性的悠久傳統。”

但在場的人都明白,特朗普只是在尋找一個不會過快加息的主席。他喋喋不休地在推特上吹噓美國經濟的強勁增長,美國就業人數不斷增加,他不希望美國經濟的復興被美聯儲打斷。

要知道,鮑威爾前任耶倫在任的4年,加息5次,基準利率從0.25%上調到1.5%。甚至在特朗普提名新主席人選後,美聯儲仍然選擇繼續加息。特朗普早有換人之意。

鮑威爾是共和黨人,而且他的風格一向温和,是他心目中理想的美聯儲主席接班人。

但很快,鮑威爾和特朗普的蜜月期就結束了。又或者,他們從來沒有過蜜月期。

2018年2月,鮑威爾正式走馬上任美聯儲主席一職。隨即,他就拋出了“量化緊縮”的政策,計劃在4年內將美聯儲資產規模從4.5萬億美元縮減至2.5-3萬億美元。這是自2008年經濟危機以後,美聯儲首次縮減資產負債表規模。

隨後,美聯儲開始加快加息的節奏。整個2018年,美聯儲加息4次,每次25個基點,基準利率從1.75%上調到2.5%。

惱怒不已的特朗普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通過媒體對鮑威爾喊話。

2018年7月19日,特朗普首次批評美聯儲。他在接受CNBC採訪時表示,美聯儲正在加息並可能放緩經濟增長,對此“我並不感到興奮。當我們為經濟做了那麼多工作之後,然後我看到利率上升了,我不喜歡這樣。”。第二天,特朗普繼續發表推特説,歐盟還有其它國家一直在操縱本國的貨幣和利率走低,但同時美國在加息,美元日復一日越來越強,這剝奪了美國的巨大競爭優勢,美國不應該因為我們做得這麼好而受到懲罰。

2018年8月20日,特朗普在長島的一個籌款活動上對共和黨捐款人抱怨説,他原以為自己提名的鮑威爾會是個支持低利率的美聯儲主席,誰知結果並不然。

到了2018年9月26日,在美聯儲當年第三次加息25個基點後,特朗普説:“作為一個國家,我們目前運轉得很好。不幸的是,就是因為太好了,他們提高了一點利率。我對此不滿意。”但他補充説道:“話雖這麼説,但我不確定貨幣應該被政客所控,不後悔任命鮑威爾為美聯儲主席。”

進入2018年10月,特朗普的抱怨有增無減。他在賓夕法尼亞州競選集會上抨擊美聯儲政策,抱怨貨幣政策過於緊縮。他後來在接受福克斯新聞電話採訪時表示:美聯儲已經瘋了,美聯儲加息太荒謬了。兩週後,他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時説:“有點後悔任命鮑威爾為美聯儲主席。”當被問及在什麼情況下會解僱這位央行行長時,特朗普説:“我不會解僱他。”特朗普還表示,他刻意向鮑威爾發出一條直接信息,表示他希望降低利率,即使他承認美聯儲是一個獨立的實體。

到了2018年12月,特朗普對美聯儲和鮑威爾的怨氣到了極點。12月11日,特朗普接受採訪時稱,“我認為(美聯儲加息)將是愚蠢的”。但我能説什麼呢?”他説。“要知道,我們正在打一些貿易戰,而且我們正在奪取勝利。但我也需要貨幣寬鬆。”,“鮑威爾是好人,他正在努力做他認為最好的事情。但我不同意他的觀點,我認為他太激進了,過於激進了,實在過於激進了。”

當美聯儲第四次加息25個基點時,特朗普一度討論過要撤換鮑威爾。因為股市已經接連跌好幾個月,特朗普對於鮑威爾越來越不滿。在那年聖誕節前一天,特朗普發佈推特稱:美國經濟唯一的問題就是美聯儲。他們對市場沒有感覺,他們不瞭解必要的貿易戰、強勢美元、乃至民主黨人因邊境問題而導致的政府關門。美聯儲就像一個強大的高爾夫球手,因為不能觸球而無法得分,它沒法擊球入洞!

整個2018年,美聯儲加息4次,每月減少500億美元的資產購買規模。這讓美聯儲承受了巨大壓力。到了2019年,中美貿易戰的爆發,美國經濟也不好過。即使美聯儲已經暫停加息,但特朗普仍然繼續對鮑威爾施加壓力。

2019年6月,特朗普還在對媒體説:“這個人以前沒人聽説過他。現在,我塑造了他,他想展示他有多堅強。但他做得不好。加息和量化緊縮實在是太瘋狂了。”

鮑威爾也毫不示弱,説如果特朗普試圖罷免他,他不會下台。美聯儲只對國會負責,而不是總統。

美聯儲改革

不過在2019年,鮑威爾和特朗普打嘴仗的時間並不多。大部分的時候,他不是在開會,就是在開會的路上。

2019年2月至10月,美聯儲在全美各地至少就框架改革召開了15場聽證會,其中13場廣泛邀請社會各領域和羣體代表、1場為聯儲研究學者會議、1場為聯儲政策官員會議。最終在2020年8月27日,美聯儲公佈了新的長期目標和貨幣政策戰略聲明。

鮑威爾在美聯儲長期目標和貨幣政策戰略改革聽證會紀要中表示,本輪改革致力於審查貨幣政策戰略、工具和實踐,以更好的實現美聯儲法定目標。根據紀要,此次改革主要將問題集中在結構性的就業和通脹兩個方面。

針對這兩個問題,美聯儲貨幣政策長期目標和策略都做出改變,主要可概括為四點。首先,就業最大化目標被明確為首位目標,從平均就業轉為更關注結構就業。指標上,從整體平均值的變動轉為關注長期低就業率羣體結構就業率短板。

其次,提出2%的長期平均通脹目標,不再是靜態通脹目標。指標上,明確為個人消費支出通脹指標,並明確提出將致力於使PCE保持在2%上方。

第三點,明確金融系統穩定也是貨幣政策目標之一。就業和通脹目標的實現,依賴於穩定的金融體系。

最後,則是明確貨幣政策的首要調控中介為聯邦基金目標利率區間。考慮到利率中介目標會受到零利率下限限制,可能不足以保證實現就業和通脹目標,準備使用更廣泛政策工具。

疫情爆發 果斷出手

2020年2月24日,美國股市經歷了黑色星期一。道瓊斯指數下跌3.35%,隨後1個月,道指下跌超過10000點。3月份的跌幅更是創下了30年最高,下跌幅度和下跌速度超過了2008年金融危機。

美聯儲迅速地做出回應,先是在2020年3月3日宣佈降息50個基點,又在10天后再次下調100個點,直接把基準利率下調到0.25%。

1987年股災的時候,鮑威爾在投資銀行Dillon, Read & Co.工作,負責融資、商業銀行和併購。2000年科網股泡沫的時候,鮑威爾是大機構凱雷集團的合夥人,領導了凱雷美國收購基金內的工業集團。2008年金融危機的時候,鮑威爾在風險投資公司負責清潔能源的投資。

鮑威爾沒有格林斯潘的深謀遠慮,沒有伯南克的學富五車,也沒有耶倫的剛柔並濟,但毫無疑問,當疫情開始在美國境內肆虐並對金融市場造成傷害的時候,美聯儲擔負起了它應盡的責任,並且表現足夠出色。以至於特朗普都一反常態對他讚不絕口。

“一開始我對他並不滿意,但現在我對他越來越滿意了。他已經行動起來了,做得很好。”

2020年,因為新冠疫情,美國股市一度出現大幅下跌。但美聯儲水漫金山,讓股市僅僅低迷了1個月就重拾升浪,並延續至今。

疫情過後 通脹來襲

渡過了驚心動魄的2020年,鮑威爾本可以稍微喘口氣。但很快,伴隨着通脹壓力的增大,對美聯儲極度寬鬆的貨幣政策的質疑聲開始加大。

4月,美國個人消費支出物價指數(PCE)同比增速從上月的2.5%跳升到3.6%,近30年來首次突破3%的關口。市場對美聯儲退出量化寬鬆的預期顯著上升。隨後,在5月和6月,PCE連續保持同比高達4.0%的增速,7月更上升至4.2%時,市場對美聯儲未能採取有效措施遏制通脹的指責聲音越來越大。

鮑威爾一直不為所動,他也有足夠的理由不為所動。

在疫情之下,美聯儲把充分就業作為首要目標,對通脹有足夠的忍耐度。並且美國的通脹壓力的主要原因在供給方,而不在需求方。新冠疫情、中美貿易、產業鏈和原油價格都在提升美國的物價水平,而這些因素,顯然不是美聯儲貨幣政策所能決定。而如果美聯儲貿然退出寬鬆政策,經濟和就業的復甦都可能功虧一簣。

直到9月PCE上漲0.4%,同比上漲4.4%,再次創下1991年1月以來的最快增速後。鮑威爾才開始表示通脹情況“令人沮喪”。到了11月,由於經濟持續向預期方向恢復,美聯儲決定正式開啓開始退出貨幣寬鬆,每月縮減100億美元國債和50億美元MBS購買。

過去兩年,為了恢復經濟,鮑威爾治下的美聯儲幾乎用盡了主流貨幣政策框架的全部選項。在傳統貨幣政策工具利率、量化寬鬆和前瞻指引三大工具項下,美聯儲甚至將聯邦基金目標利率下限降至零。但巨量的貨幣投放到金融體系當中,通脹惡魔隨時可能掙脱繩索,並張開血盆大口,咬向普通人。

四年前,鮑威爾上台的時候,很多人問,這位從來沒有獲得過經濟學學位,號稱對經濟的影響力超過美國總統的新主席,會給美國經濟帶來什麼?又會給世界經濟帶來什麼?四年後,這個問題仍然沒有確切答案。也許,評價鮑威爾這四年,以及接下來的任期表現,只能交給時間來評判。

編輯:萬健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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