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5日，印度首都新德里，民眾在高温中出行。圖片來源 視覺中國
綜合編譯 王梓
在印度，停電成了“新日常”
已經一個多月了，桑迪普·馬爾開在印度首都新德里附近的工廠飽受停電困擾，有時一天停電14個小時。
這家位於法裏達巴德的工廠有50多台機器，為航空、汽車、採礦和建築行業製造工程用品。“每次停電，機器停止運轉，做到一半的產品就廢了，我們不得不重做。”馬爾告訴英國廣播公司（BBC），他只能用柴油發電機維持工廠運轉，而費用是正常的3倍。
“這影響了我們的競爭力，削減了利潤。情況亂得一塌糊塗，令人沮喪。”馬爾説，十幾年來，他沒見過這麼嚴重的停電。
停電從4月開始波及整個印度。工廠的生產速度大大減緩，學校關閉，憤怒的人們上街示威。根據印度調研機構Local Circles對該國322個地區超過2.1萬人的調查，每3個家庭中就有兩個受停電困擾；三分之一的家庭每天停電至少兩個小時。
4月以來，隨着印度北部和中部的平均氣温達到122年來的同期最高值，電力需求也飆升到創紀錄的水平。5月13日，新德里測得42.5攝氏度的創紀錄高温，比有記錄以來的同期最高氣温高出3攝氏度；在新德里西南部的納傑夫格爾，氣温達到46.1攝氏度。14日，印度氣象局通報稱，旁遮普邦、哈里亞納邦、拉賈斯坦邦等地的温度也超過了歷史同期最高值。
飆升的電力需求令各邦政府難以招架。印度《今日商業》雜誌報道稱，旁遮普邦電力公司未經預警就採取了斷電措施。當地84%的發電量依賴火力發電，由於燃料不足，15個火力發電機組中有4個被關閉。在旁遮普邦的農村地區，停電成了“新日常”，城市地區每天停電五六個小時，供水也出了問題。
在馬哈拉施特拉邦，首府孟買的部分地區面臨停電，一貫與停電無緣的富人區也不例外。社交媒體上充斥着孟買居民的抱怨。英國路透社稱，拉賈斯坦邦、哈里亞納邦和安得拉邦遭遇的停電都是6年多以來最嚴重的。
5月5日，在中央邦的阿斯拉納村，停電讓一場婚禮變成了“鬧劇”。
據英國《獨立報》報道，這一天，拉姆斯拉爾·拉羅特為兒子和3個女兒舉行了婚禮。儀式進行到晚上9點時，村裏停電了，新人們只能在黑暗中“跟着感覺走”。午夜，電力終於恢復。燈光再次亮起時，拉羅特的兩個女兒吃驚地發現，身邊坐着“錯誤的新郎”。
這場婚禮在社交媒體上瘋傳。拉羅特的哥哥西塔拉姆説，由於停電，附近經常發生新娘牽錯了手這種事，人們“吃瓜”之餘應該想想，長期停電有多糟糕。
缺煤暴露深層問題
眼下，印度至少有9個邦遭受着長時間停電。德里政府警告居民，當地的地鐵和醫院無法保證“不間斷的電力供應”。
BBC報道稱，電力嚴重不足的直接原因是煤炭短缺。“灼人的熱浪加上煤炭短缺，對印度人來説，這意味着在炎熱夏夜裏噩夢纏身。”《今日商業》寫道。
印度智庫社會和經濟進步中心高級研究員拉胡爾·湯亞指出，印度早就在電力危機的邊緣打轉。如今，持續惡化的國際局勢成為導火索，令印度電力危機徹底爆發，“很多因素共同作怪”。
極端熱浪只是這些因素之一。相比之下，煤炭短缺背後更加錯綜複雜。
印度是全球第二大煤炭生產國和消費國。煤炭點亮了印度的大街小巷，該國四分之三的電力生產依賴煤炭。雖然有位居世界第三的煤炭儲量及全球最大的煤炭開採公司，但印度近四分之一的煤炭消費仍依靠進口。
印度一直存在煤炭短缺問題。2021年10月，印度135家燃煤電廠中，一半以上庫存嚴重不足或低於正常庫存量的25%。如今，庫存嚴重不足的燃煤電廠已增至108家。
能源專家達爾吉特·辛格在《印度煤炭的未來》一書中指出，在這個國家，煤炭和電力之間的關係複雜且“失調”，眾多發電廠通過多種渠道採購煤炭，定價制度令人困惑。
在印度，同一地點、同批次的煤炭售價也可能不同，售價取決於購貨的電廠是私有還是政府所有、訂貨日期，以及電廠與各配電公司簽訂的協議。
印度的客運列車與貨運列車共用軌道。作為該國最大的僱主，鐵路部門對煤炭運輸收費高昂，以補貼客運列車的成本，降低乘客票價。“無數的人為因素在影響煤炭價格，它們在‘煤炭生態系統’中創造了許多贏家和輸家。”湯亞告訴BBC，這使得相關市場很難進行變革。
這一問題過去並不突出，因為政府可以通過進口煤炭加大供應。但在俄烏衝突及西方持續制裁俄羅斯的背景下，全球陷入能源危機，煤炭、天然氣等能源短缺，價格飆升，令許多國家難以承受。
專家指出，為突發性的電力需求驟增而建立庫存需要大量資金和時間。印度政府承諾盡其所能確保供應。印度聯邦煤炭部稱，全球最大的煤炭開採商印度煤炭公司已增產12%，“加強了印度的能源安全”。4月，該公司向電廠運送了4970萬噸煤炭，比去年同期增加15%。此外，為了向燃料匱乏的工廠運輸更多煤炭，鐵路部門緊急取消了1000多列客運列車。
印度政府還宣佈，到2030年將可再生能源發電量增加到450千兆瓦，以擺脱對煤炭的依賴。“但可再生能源的崛起不足以解決煤炭問題。”湯亞表示，印度的優先事項應該是推行煤炭清潔化，而不是讓它從能源結構中消失。印度煤炭的雜質含量超過35%，造成了嚴重污染。綠色和平組織警告稱，每年，燃煤導致超過10萬名印度人死亡。
但在法裏達巴德的工廠裏，環境和煤炭庫存都遠遠不是馬爾擔心的事。自打這家工廠27年前開始運營，他就“沒見過哪一天有不間斷的電力供應”。即便如此，眼下的情況也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
長時間停電令馬爾疲憊不堪。“生意不是這麼做的。”他説，“我們創造了就業機會、繳納了税款，得到的就是這樣的回報？”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