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愛情》:葛美霞最大的悲哀不是蹉跎了青春,而是結識了安傑
葛美霞是漁霸的女兒。漁霸跟地主類似,就是佔有並出租漁船,漁網等捕魚工具或是開辦魚行剝削和欺壓漁民的惡霸。葛美霞童年的生活應該是優渥富足的,她讀過書,有文化,有禮貌,有自己的嚮往和追求。所以在安傑上了海島之後成了安傑在島上唯一談得來的朋友。
安傑上島的時候,葛美霞的日子並不好過。時代的洪流和成分論,讓葛美霞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來,她説話總是小心翼翼,做事總是戰戰兢兢,就怕被人找到什麼機會攻訐。最糟糕的時候,甚至挑過大糞。
安傑是海島上的異類,葛美霞第一次見到安傑是在井邊。安傑穿着一件白色帶圓點圖案的連衣裙,腰上扎着一條潔白的腰帶,顯得纖細窈窕,手提着繩子,搖來晃去地在打水,一看就沒幹過,一羣孩子們還在旁邊數着數,起着哄,似乎是想知道這個漂亮的阿姨什麼時候才能把水打上來。這個女人肯定沒幹過什麼重活計,她這樣想着。待她幫着安傑把水打上來之後,才發現,安傑竟然穿着一雙高跟鞋,天呀,她真敢。後來安傑跟她一樣成了海島上的老師,接觸下來,她發現安傑的聲音特別好聽,帶着一點兒女孩子俏皮的尾音,嬌嬌的,軟軟的,柔柔的,特別有女人味。身體總是站得直直的,衣着端莊整潔,一顰一笑皆有韻致,臉上總是洋溢着一種燦爛的幸福的光輝。讓人忍不住渴望和靠近。這應該是人類對美的一種追求和嚮往吧,她暗暗地想着。
島上高級軍官的老婆,資本家的女兒。安傑的家佔據着島上最好的位置,院子很大,朝向極佳,一邊種着菜,一邊種着花,菜是安傑丈夫種的,花是安傑種的。丈夫對安傑温柔體貼,孩子們有孩子的姑姑德華照顧着,安傑可以在家當家庭婦女,也可以到學校去教書,只看她願意不願意。
這樣的日子真令葛美霞羨慕呀!她第一次到安傑家,就被安傑家的小院子折服了。安傑拿出一大堆漂亮的衣服讓她挑,她看得眼花繚亂,這些裙子的顏色,款式,質地她從來沒有見過,每一件都非常喜歡 。她挑了一件白色娃娃領的粉色碎花裙,坐在葡萄藤下,感覺自己忽然矜貴了起來。端着帶有紅色大花圖案的白色陶瓷杯,杯子裏有個小勺,每個瓷杯下面還有一個茶碟,她學着安傑的樣子品着咖啡,實際上,咖啡什麼味道她根本沒有嚐出來。綠色的葡萄藤,原木色的藤椅,白色的桌布,玻璃的花瓶裏插着火紅色的鮮花,還有優雅愉悦地品着咖啡的安傑,形成一幅和諧柔美的畫面。咖啡的香氣瀰漫在空氣當中,午後的陽光温暖而愜意,讓人不由自主地覺得歲月靜好起來。
如果可以,讓她過上一天這樣的日子,她一定死而無憾了!這樣的日子,不僅需要金錢,在那個時代更需要權勢,不僅需要權勢也要人的格調和品味。這些,安傑竟然都擁有了,怎麼不令她羨慕和嫉妒。
島上來了一位畫家,才華橫溢,文質彬彬,是葛美霞喜歡的類型,海島這種小地方難得遇到這種有才氣,有內涵的文化人。可是他欣賞的是安傑。葛老師年紀不小了,連學生們都説她是挑肥揀瘦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可是,海島上除了漁民就是軍隊。她漁霸女兒的身份讓她能選擇的餘地很小。如果沒有遇到安傑,可能她會找一個漁民或是成分跟她差不多的人嫁了。可是她遇到了安傑,如果説成分,安傑跟她半斤八兩,如果説相貌,她自忖並不差安傑多少,她也有文化,也有自己的思想和靈魂。她缺的只是一個可以不惜一切代價能娶她護她寵她的男人。這個男人最好能有些地位,護住風雨飄搖的自己,這個男人最好能愛自己,讓自己有屬於自己的時間和空間。認識了安傑,讓葛美霞有了屬於自己的人生理想和目標,那就是過安傑那樣的日子。她不僅想找一個丈夫,更要找一個能為她遮風擋雨,提供舒適安逸生活的男人。
這時候,老丁來了海島。這個男人中年喪偶,仕途不順,在海島上是副參謀長的職務。老丁要找一個有文化,有思想的女人做老婆,而葛美霞完全符合條件。他們在海邊散步,看着遠處的波浪暢談人生的曲折和無奈;他們雙目相對,似乎都是對方要找的另一半。
老丁打了結婚報告,卻沒有批下來。由於葛美霞的成分,王政委對於他們二人的婚姻持否定態度。老丁退縮了。他上有七八十歲的爹孃需要供養,下有四個如狼似虎的兒子需要養活。江德福當年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就算是脱下軍裝,回家種地也能養活自己。他不行,他有屬於自己的責任和擔當。父母和兒子在他心中的地位比葛美霞要重,重得多!
葛美霞哭了,美好的姻緣成了鏡花水月,她感覺前途茫茫,不知自己何時才能了了自己的夙願。
德華讓她跟自己一起罵老丁,她退縮了,逃跑了,她沒有當司令員的哥哥撐腰,多少年的謹言慎行,讓她不敢承受一點風波,她早就沒有了肆意揮霍的資本。她羨慕安傑,也羨慕德華。江德福像一棵大樹,穩穩地護住了她們,讓她們在他的庇佑之下可以衣食富足,生活舒適,還能追求自己的愛情。而她只是獨自在暴風雨中低泣的雨燕,挺不起來,也飛不起來。
葛美霞的年齡一天比一天大,眼看着半輩子都過去了,她想自己這輩子是不是就這樣了。這時候,喪偶的王政委跟她提出了結婚。王政委的官比江德福還要大,這些年來仕途順遂。只有一個兒子已經結婚了,似乎條件比老丁還要好些。葛美霞深知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的道理,這可能是她唯一一個能過上安傑那樣生活的機會了。她牢牢地抓住了這次機會。
她擁有了和安傑一樣好的居住條件,她終於安放好了自己那顆忐忑的心,她端出現磨的咖啡,也拿出成套的咖啡具,擺上鮮花,穿上漂亮的衣服,請安傑喝咖啡。雖然晚了些,但是她終於達成了自己的理想目標。
每個人在一生中總會碰到一些人一些事,留下或多或少的執念,這種執念只要不傷害他人總是無可厚非。葛美霞一生的執念應該就是過上安傑那樣的日子。如果她沒有結識安傑,嫁一個愛她或是她愛的男人,應該早就過上了兒孫繞膝的生活。只是遇到了安傑,結識了安傑,她的心裏只剩下那束鮮花,那年的葡萄架,以及瀰漫在空氣中濃郁的咖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