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霖(浙江外國語學院教授)
1月26日,旨在解決烏克蘭危機的法德俄烏“諾曼底模式”四方會談在巴黎結束,強調將加快落實明斯克協議且於兩週後在柏林復會。這是三年來各方首次達成共識,但這次“和會”努力只擰鬆烏克蘭危機高壓鍋的排氣閥,並未根本解決危機。同日,美國回絕俄羅斯要求北約不得拉烏克蘭入夥等安全保障條件,意味着雙方還將繼續博弈。
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高度評價巴黎會談,稱其意義重大併為達成實現和平所需的解決方案提供了契機。他強調,烏克蘭當務之急是在頓巴斯實現穩定和無條件、有保障及可信賴的停火,呼籲在相關國家領導人層面加強“諾曼底模式”機制並舉行峯會,以便落實明斯克協議、實現頓巴斯“公正和穩定”之和平。法國總統府發表聲明説,四方代表討論了烏克蘭問題三方(烏俄及歐安組織)聯絡小組的重要性,表示將強化該機制工作以加快落實明斯克協議。
“諾曼底模式”是歐洲各方自主磋商解決烏克蘭危機的多邊機制,源於2016年6月法國舉行紀念諾曼底登陸70週年活動期間,俄法德烏領導人進行的系列磋商。明斯克協議則是2015年2月四國領導人簽署的一攬子軍事和政治協議,核心是實現東烏克蘭停火、撤軍、軍備削減,並啓動修憲改革給予兩州特殊地位以確保俄羅斯族權益。但是,烏東頓巴斯地區始終處於低烈度衝突,成為焦點中的焦點。
澤連斯基這次表態明顯樂觀積極,表明基輔當局渴望擺脱危機,避免引發烏俄戰爭。這個調門和今年4月他呼籲修改明斯克協議的立場大相徑庭,也表明經過俄羅斯與美國、北約和歐盟的強者角力後,夾縫求存的烏克蘭無力左右本國命運,只能自尋台階避免為大國對決付出更多代價。
其實,巴黎“和會”前夕,烏克蘭政府就已替俄羅斯“辯解”,上演了一場前後矛盾、自食其言的鬧劇。24日,烏克蘭國家安全和國防委員會秘書丹尼洛夫宣稱,有關俄羅斯計劃全面入侵烏克蘭的説法沒有依據,俄軍在本國邊境附近地區調動始於很久以前。眾所周知,兩個多月前烏克蘭情報局長布達諾夫曾唱和美國的所謂情報,指控俄羅斯將於2022年一二月間可能從各個方向攻擊烏克蘭。
去年白宮換帥後,俄羅斯與美國為首的西方陣營博弈,從中東向中東歐地區“移軸”和“歸位”。政策混亂且痴迷價值觀外交的拜登政府,在實施全球性戰略收縮的同時,加劇與主要戰略對手的摩擦,以顯示“美國歸來”並維護其西方盟主地位。這種戰略和策略的雙調整,導致一度讓位於爭奪中東勢力範圍的烏克蘭危機“舊傷”復發,雙方關係全線吃緊,幾乎一觸即發。
美國實力衰落與外交混亂、西方陣營眾口難調、歐洲有求俄羅斯以及大國全球博弈陷入膠着的總體格局,促使善於把握機遇的莫斯科反客為主,發出北約停止東擴和美國放棄抵近威脅的“最後通牒”,並以冬季戰備檢查大演習為由,動員西部、南部和東部戰區集體實彈練兵,與白俄羅斯軍事聯動,在黑海、波羅的海、北極水域乃至地中海展開全域聯動演習,擺出與北約不惜一戰的架勢。
然而,惹毛了俄羅斯的拜登政府暴露出怯戰和避戰的短處,多次聲稱不會以軍事手段報復俄羅斯的可能入侵,而代之以嚴厲制裁。更令人驚訝的是,華盛頓居然帶頭從烏克蘭撤離外交官並引發英法德澳等盟友效仿,對外發出兩重負面信息:戰爭爆發在即,而烏克蘭要被拋棄。北約主力成員的“跑路”舉動讓烏克蘭政府失望而惶恐,以致向公民發放戰爭應對手冊。《紐約時報》譏諷華盛頓為烏克蘭做好了“亡國預案”。
拜登政府臨門一腳缺乏膽略與氣力,與1962年古巴危機中白宮逼退蘇聯的做法截然相反,暴露出美國有霸心而無霸力,也推倒新一輪多米諾骨牌:北約小夥伴克羅地亞“臨戰倒戈”,宣佈一旦爆發俄烏戰爭本國軍隊將脱離北約陣營。北約主力德國拒絕為烏克蘭提供軍事援助並阻止愛沙尼亞向烏提供德制武器;另一北約干將土耳其忙着撮合調和俄烏矛盾。
“諾曼底模式”實質是法國和德國居中斡旋俄烏危機,體現某種歐洲自主意識和獨立處理危機願望。這個模式得以重啓並有所斬獲,以及基輔當局唾面自乾説軟話,都表明歐洲想拋棄美國樹立的俄羅斯入侵“稻草人”,以免替其“火中取栗”。歐盟46.8%的天然氣、40%的燃油車尾氣催化劑鈀金來自俄羅斯,因此,無論軍事還是能源,都得罪不起這個東方強鄰。
儘管如此,美歐對俄羅斯的長久恐懼沒有消除,美國也正式回絕俄羅斯的安全需求清單。烏克蘭的內部族裔裂痕作為蘇聯解體的後遺症還在作痛,收復克里米亞更是白日之夢。基輔當局理性思考的關鍵問題,恐怕是在聯邦制體系下最大程度“抱殘守缺”,避免東烏克蘭繼續俄羅斯化,而非為2008年北約在布加勒斯特開出的入盟邀約,與格魯吉亞雙雙成為地緣博弈陪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