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1月23日,西方的“感恩節”,朝鮮戰場迎來了一場短暫的和平。對於西方人來説,在這一天死亡的人,是無法升入天堂的。因此,沒有任何一個美軍士兵,願意在這一天走上戰場。
而就在美國人吃着烤火雞、南瓜派,舉着香檳慶祝的時候。在朝鮮北部的長津湖,空氣卻驟然緊張。這裏是朝北最大的湖泊,平均海拔1300米,兩側就是赴戰嶺和狼林山脈,林木繁盛,道路狹窄,荒無人煙,也是絕佳的戰場。
在11月初秘密入朝參戰的志願軍9兵團,保持晝伏夜行,嚴密偽裝行軍狀態,在朝鮮的雪山、密林中進行了一場長途行軍,隱蔽進入柳潭裏、新興裏地區設伏。9兵團20軍、27軍,這兩支原第三野戰軍最精鋭的王牌部隊,在長津湖地區佈下了一隻口袋,只待大魚入網。而作為兵團預備隊的26軍,也部署在長津湖東側,隨時準備開赴戰場。
11月27日晚,朝鮮東線戰區普遍大雪,氣温達到零下30度。美陸戰第1師和美步兵第7師行進至長津湖山地,整個隊伍柱狀行軍,隊伍延伸50公里,如同一條在黑夜裏蠕動的長蛇。
18時30分,一聲衝鋒號毫無徵兆地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山谷中的美軍如同聽到了來自地獄的號角。在雪地裏潛伏多時的20軍,向毫無防備的陸戰1師發起了突然衝鋒,將其戰線瞬間衝成5段。一夜血戰,兩支王牌軍的巔峯對決,過於突然,過於殘酷。山谷之中盡是屍體,而後來的人,還在不斷向前。
陸戰1師是麥克阿瑟手中最信任的開路先鋒,被譽為“美利堅之劍”,是一支從太平洋戰爭中成長起來的“王牌”。在不明不白捱了一夜的痛擊之後,陸戰1師的反應也非常之迅速。28日拂曉,美軍開始發起反擊,以求打破被分割包圍的困境,奪回戰場主動權。
死鷹嶺,長津湖西南山脈中的咽喉之地。對於攜帶大量重武器和坦克、戰車的陸戰1師來説,柳潭裏到下碣隅的公路,是他們唯一的退路。如果公路一側的死鷹嶺落入志願軍手中,陸戰1師只有一個結果,等死。
在長津湖戰役發起之前,死鷹嶺一直在美軍的控制中。59師177團1營,是20軍的尖刀部隊,也是20軍軍長張翼翔安排堵死陸戰1師南逃退路的底牌。戰役剛開始時,1營就在夜色的掩護下摸上山頭,不動聲色放倒了美軍前沿哨兵,突破其一線陣地。在進攻第二道防線時,1營突擊隊採用手榴彈連續爆破的戰術,僅用時十幾分鍾,就打下了美軍4挺重機槍佈防的主峯陣地,守敵除少量逃竄外,大部被殲。
但對於1營來説,攻下死鷹嶺僅僅只是戰鬥的開始。因為還沒等1營修復好防禦陣地,美軍的反撲就開始了,他們接到的是死命令:不惜一切代價,奪回死鷹嶺,打通陸戰1師撤退的道路。
成噸的炮火幾乎將死鷹嶺陣地削成了平地,支援的敵機投下了大量的凝固汽油彈,美軍趁勢兵分兩路對主峯發起進攻。1營戰士苦戰一天一夜,連續打退美軍3次進攻,但自身傷亡也非常之大。
在這大雪紛飛,天寒地凍的惡劣環境下,對於20軍的戰士來説,寒冷要遠比美軍的炮火更加的殘酷。這些從東南沿海緊急入朝的志願軍戰士,並沒有來得及裝備冬裝,身上只有薄薄的單衣。零下30度的酷寒,手腳一旦凍僵,便會落下殘疾。鼻子、耳朵凍壞了,輕輕一碰就會掉下來。死鷹嶺上的1營戰士,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凍傷。但對於他們來説,身系全軍使命,絕不能撤出陣地。一旦死鷹嶺失守,放走陸戰1師,整場戰役將功敗垂成。
戰鬥進行到第5天,企圖南逃的陸戰1師越來越瘋狂,其各打散的殘部也陸續在死鷹嶺下集結,加入進攻隊伍。在戰鬥最緊張的階段,志願軍戰士已經跳出了戰壕,和衝到山頂的美軍進行肉搏戰。刺刀、槍托、拳頭,已經演變成了一場人類最為原始的戰爭。
12月1日,陸戰1師5團和7團兩個主力團加入進攻隊伍,調集坦克和火炮再次對死鷹嶺進行火力覆蓋。堅守主峯的1營戰士只剩下不到60人,幾乎彈盡糧絕,他們已經沒有能力再阻擊美軍南撤的行動了。全員凍傷,寸步難行,戰士們只能憑着意志用手榴彈進行零星的阻擊。而陸戰1師急於逃命,也放棄了對死鷹嶺的進攻,直接沿着公路南逃。
12月3日,志願軍59師奉命向下碣隅集結,師長戴克林卻遲遲等不到1營,便責問177團行動遲緩。但電話那頭團長傳來的消息,卻讓這位從紅軍時期一路走來的老將愣住了。177團1營,最後活着的幾十名戰士,都已經嚴重凍傷,沒有一個人能自己爬下山來,是戰友們一個個背下來的。而在死鷹嶺另一塊阻擊陣地的2營6連125名戰士,全部凍死在陣地上。他們依舊俯卧在戰壕上,保持着戰鬥的姿態,成為了“永恆的冰雕”。
在清理戰場時,戰友們在6連上海籍戰士宋阿毛的身上找到了一份遺書,上面寫着:
我愛親人和祖國,
更愛我的榮譽,
我是一名光榮的志願軍戰士,
冰雪啊!我決不屈服於你,
哪怕是凍死,我也要高傲的,聳立在我的陣地上。
20軍59軍177團6連,60師180團2連,27軍80師242團5連,歷史不應該忘記他們的番號。面對嚴寒,他們寧願凍死,也沒有一個人撤出陣地。3支“冰雕連”,是志願軍永恆的豐碑。
長津湖戰役,志願軍9兵團的3個軍,在最艱苦卓絕的條件,重創了美軍不可一世的王牌精鋭。這是一場悲壯的勝利,一場悲壯的讚歌。
1952年9月,9兵團從朝鮮回國。在部隊行至鴨綠江時,兵團司令員宋時輪望着遠方長津湖的方向,眼中含淚,深深鞠躬。這位身經百戰的將軍,在這一刻顯得那麼的脆弱,那是對戰友,對親人毫不掩飾的柔情。19202名9兵團的戰士,永遠地長眠在長津湖,守護着這片他們曾經浴血奮戰過的土地,守護着遠方的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