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建紅(法學博士)
每年的高考期間,總會重複發生一些故事,比如粗心的考生到了考點,才發現沒帶身份證或准考證,這時就會有執勤的警察叔叔騎着摩托車,風馳電掣般地往返於考生家與考點之間,將身份證或准考證及時送到考生手上;趕考路上遭遇堵車,心急如焚的家長和考生向警察求助,於是,警察騎摩托車載着考生在考點封閉前抵達,順利地進入考場參加考試;有時候還會有同樣粗心的監考老師忘帶監考證的事情發生。有人玩笑説,到關鍵時候還這麼丟三落四的考生,可能是除了帶腦子外,其他的竟全都忘帶了。諸如此類的“突發事件”幾乎年年都有。
另外一件高考時也必定會發生的“事件”,就是每年總會有考生作弊的消息曝出。自古以來作弊的情形有很多,如命題老師或考試的組織機構泄題、考生替考、夾帶小抄、考場上“偷看”別人或互抄答案、閲卷時老師依筆跡或記號為自己熟識的考生打高分等等。為了防止作弊,考試組織機構也是高招迭出,比如,早在宋代就已經發明瞭“糊名考校法”“謄錄試卷法”,而前者甚至一直沿用至今,這就是我們都熟知的彌封卷子。在各個朝代,幾乎都會對科場弊案施以嚴刑,其目的就在於預防或杜絕作弊情況的發生,以維護考試的公平與公正。
傳統社會的防止作弊方法,是古樸而簡陋的,有時候還顯得簡單粗暴。曾任北京大學校長、南京國民政府教育部長的蔣夢麟先生,在其所著的《西潮·新潮》一書中,曾回憶他在清朝末年赴紹興參加“郡試”時的情形。那時候的考試,考生到達考場的時間要早得多,“清晨四點左右大家就齊集在試院門前,聽候點名。”當時考試是在初秋的早晨,天氣相當冷。幾千位考生擠在院子裏,每人頭上都戴着一頂沒有頂子的紅纓帽,手裏提着一個燈籠、一隻考籃。因為考試期間要住在考棚裏,所以燈籠是必備的,考籃中則包括考試用具,大約相當於今天學生們考試用的文具袋。
“大廳門口擺着一張長桌。監考官就是紹興知府。他戴着藍色晶頂的紅纓帽,穿着深藍色的長袍,外罩黑馬褂,胸前垂着一串朝珠。那是他的全套官服。他提起硃筆順着名單,開始點名。他每點一個名,站在他旁邊的人就拖着長腔唱出考生的名字。考生聽到自己的名字以後,就高聲答應:‘有!某某人保。’保的人也隨即唱名證明。監考官望一眼以後,如果認為並無舛錯,就用硃筆在考生名字上加上紅點。”在一個沒有身份證與照相技術的年代,要證明張三是張三,除了這種保人的方式外,還真沒有更好的方法。只是這監考官的“望一眼”是否就能確定某人確實是某考生,則不免讓人生疑了,這確乎是需要監考官的好眼力和責任心的。
考生點名後就可以進入考棚了,只是在進入之前,“他的帽子和衣服都得經過搜索,以防夾帶,任何寫了字的紙頭都要沒收。”根據另外一些資料的記載,在這個搜查過程中是有些簡單粗暴的。清朝的男子都梳着辮子,有時候需要解開辮子以供搜查,防止將小抄編在辮子中;搜查身體的時候,則會要求將衣服脱下來,有時候就只剩下貼身的單衣,鞋子裏也會被仔仔細細地看個遍。
根據蔣夢麟先生的記述,考生魚貫進入考棚後,“找出自己的位置分別就座。座位都是事先編好號碼的。考卷上有寫好考生姓名的浮簽,繳卷時就撕去浮簽。考卷的一角另有密封的號碼,錄取名單決定以後才開拆彌封,以免徇私舞弊。”蔣先生對晚清時期科考的評價甚高,“清末時,政府各部門無不百弊叢生。唯有科舉制度頗能保持獨立,不為外力所染。科舉功名之所以受人器重,大概就是這個緣故。”
傳統社會的科舉考試,對讀書人來説是出人頭地的“正途”,而對於考生的家族來説,則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起點,因此,家人陪考也很正常。蔣夢麟先生描述考完後的情形,收卷的信號發出後,“大門打開,吹鼓手也嗚嗚啦啦開始吹奏起來。考生繳了卷,在樂聲中慢慢走出大門,大門外親戚朋友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想想今天我們的考場外那些在酷暑中焦急等候的家長們,基本上可以腦補出科舉時代考棚外的情形。
今天的考場,外在的設施已經更新換代,防弊的方法也更多地依賴於現代科學技術。近年來興起的“刷臉”更是縮短了驗證的時間。學生手裏拿的透明文具袋取代了舊式的“考籃”,而對學生可能利用無線電設備進行作弊的“電子夾帶”的搜查,已換成了儀器檢測。“答題卡”的設置取代了原來的“謄錄試卷法”,使根據筆跡來判改試卷的時代一去不復返。
只不過百密也總有一疏,前文我們曾懷疑過滿清時監考官的“望一眼”,是否能如電子儀器設備那樣做到“明察秋毫”,其實,如果責任心欠缺的話,再好的儀器設備也發揮不出其應有的效用。在傳統與現代的考場之間,變化了的是設施,而不變的是對考試公平信念的堅守。漫畫/陳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