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時深度】10月25日,蘇納克創造歷史,成為英國史上首位印度裔首相以及1812年以來最年輕首相。他的成功讓各界將目光再次聚焦印裔這一特殊羣體。除英國外,印裔在美國、加拿大、新西蘭等國也不斷進入權力中心,包括美國副總統哈里斯、加拿大防長阿南德及其前任薩詹、愛爾蘭前總理瓦拉德卡等多國政要都擁有印度血統,更不用説這些國家越來越多的基層官員也是印裔。這個羣體已經在一些西方國家成為迅速崛起的政治力量,從總統以及總理候選人,到縣區議員競選者,都對印裔重視有加。那麼,是什麼原因讓這個羣體能夠突破西方國家的“種族限制”,不斷放大自己的政治聲音呢?
進入多國權力中心
蘇納克當選英國執政黨黨首的10月24日,正值印度傳統節日——排燈節拉開帷幕。他將擔任英國首相的消息讓這個節日更加喜慶。在《環球時報》記者生活的倫敦西南部小鎮,人口不到2萬,印裔居民佔比並不高,但在這一天,記者可以明顯感覺到印裔居民“喜上加喜”的興奮情緒,鎮上商業街僅有的兩家印度餐館下午4時就已經爆滿。透過窗户,可以看到食客中不乏有人舉着手機,炫耀自己和蘇納克的合影。
記者的印裔鄰居納茲認為,蘇納克在仕途上的成功,是二戰後數代印裔移民一點點積累起來的。這名電腦軟件工程師透露,他兩個哥哥都在地方政府工作。其實和納茲情況類似的印裔家庭還有不少,越來越多的印裔像納茲的哥哥們一樣,從地方官員做起,一步步升遷至中央政府,甚至擔任要職。除蘇納克以外,英國現任內政大臣佈雷弗曼、前內政大臣帕特爾、氣候變化事務高級官員夏爾馬、北愛爾蘭事務大臣希頓-哈里斯等都是印裔。在擁有650個席位的英國下議院,印裔議員已有15人。
“很可能在出現印第安人總統之前,就會出現一位印裔美國總統。”2019年,英國《經濟學人》雜誌如此預測。此後,哈里斯創造歷史,成為美國首位印裔副總統。在美國,印裔早已滲透進此前少數族裔難以滲透的傳統權力堡壘。在美國總統拜登上任之初,其政府就任命了20名印裔高官 ,其中17人在白宮擔任要職。不同於副總統哈里斯一半非裔一半印裔的血統,美國前常駐聯合國代表妮基·黑利的父母都來自印度。路易斯安那州前州長金達爾、紐約南區前聯邦檢察官巴拉拉也都是印裔。據不完全統計,在美國政壇從政的印裔超過150人。除了在政府部門工作外,美國國會還有一個被稱為“薩莫薩黨團會議”的4人印裔黨團,該組織得到印裔商界人士的大力資助。有分析人士預測,美國11月中期選舉之後,“薩莫薩黨團會議”很可能擴員1人,底特律民主黨聯邦眾議員候選人塔內達爾獲勝幾率很大。
印裔崛起的劇本也在加拿大政壇上演。從2015年當選加拿大總理開始,特魯多每次組閣都會任命3到4名印裔高官,所任職位包括國防部長、基礎設施部長等。印裔當選加拿大國會議員的人數也在增多,比如2015年有17名錫克教徒當選,2019年有20名印裔成為國會議員。加拿大第三大黨新民主黨已由印裔加拿大人賈格米特·辛格領導了5年。
在其他西方國家政壇,印裔也不斷進入權力中心:2015年,擁有印度血統的科斯塔出任葡萄牙總理;2017年,父親來自孟買的瓦拉德卡當選愛爾蘭總理;2020年,在印度出生的普里揚卡·拉達克裏希南被任命為新西蘭多元化、包容性和民族社區部長。澳大利亞雖然還沒有出現印裔政要,但是像在加拿大等國一樣,印裔正成為最具政治影響力的人羣之一。在一些西方國家的各種選舉中,參選人競相爭取印裔的支持。
2022年4月9日,也就是時任澳大利亞總理莫里森宣佈舉行大選的前一天,他在社交媒體上發佈自己烹飪咖喱的照片。2021年11月,當時的澳工黨領袖阿爾巴內塞參觀一座印度教寺廟時表示,沒有印裔的澳大利亞“不可想象”。在2020年大選期間,拜登和特朗普都在美國各大電視頻道上以印度各語種發佈競選廣告,拜登還利用印度教節日甘尼許節來吸引印裔選民。加拿大總理特魯多曾多次參加排燈節等印度節日的慶祝活動。他2016年訪問美國時曾開玩笑説:“我內閣裏的錫克教徒比印度總理莫迪內閣的還多。”
參政熱情遠高於其他羣體
“蘇納克的崛起不應被孤立看待。”印度金達爾大學國際事務學院院長喬利亞認為,在過去幾十年,印裔在多個國家政壇取得不少成功,從葡萄牙、新加坡、蘇里南、圭亞那到毛里求斯和塞舌爾等國,現在有7位印裔擔任相關國家的領導人,還有不少人在各國的行政、立法、司法等機構擔任高級職務。
一個重要因素是“數字”——阿聯酋《海灣時報》對印裔在各國政壇不斷“濺起水花”的原因進行分析,稱約14億人口的印度,是最大的移民輸出國之一。目前有3200多萬印裔或印度僑民在海外生活,其中近1800萬人已經獲得其他國家的國籍。聯合國文件顯示,從2000年至2020年,世界上幾乎所有國家和地區的海外移民人口規模都在增長,而海外印度人的人口增幅最大,達到近1000萬。從海灣地區到北美,再到澳大利亞和英國,印裔及印度僑民分佈在全球各地。
印裔不僅是多個西方國家主要的移民羣體,還是移民人數增加最快的羣體之一。據估計,印裔在英國大約有170萬人,佔該國總人口的2.5%;在加拿大約有160萬,佔其總人口的4%以上,是加拿大最大的移民羣體。印裔是美國第二大移民羣體,也是該國增長最快的移民羣體之一,460萬的印裔移民佔美國人口總數的1.4%。澳大利亞的印裔人口已經超過78萬,該羣體已超越華人,成為澳大利亞僅次於英國人的第二大移民羣體。澳大利亞莫納什大學人口統計學家阿魯納恰拉姆日前表示,印裔將在5年內輕鬆成為澳大利亞的第一大移民羣體。巨大的人口規模讓印裔成為多個西方國家政治人士不敢輕視的“票倉”。
如果説“人多”是印裔在不少國家得到重視的原因,那麼經濟上的富足以及對教育的重視,則為這個羣體參政提供基礎。高收入、高學歷是西方國家印裔的普遍特徵。皮尤研究中心的數據顯示,印裔美國家庭年收入中值為11.9萬美元,是全美家庭年收入中位數(6.7萬美元)的近兩倍。加拿大統計局的一項研究顯示,50%的南亞裔加拿大人(多數來自印度)擁有學士及以上學位。在南亞婦女中,這一比例上升到62%,遠遠高於加拿大白人男性的24%和白人女性的38%。
與其他亞裔不同,參政熱情高是印裔能在多國政壇脱穎而出的重要原因之一。美國加州大學調查亞裔美國人的學者拉瑪克里什南認為,印裔以捐贈者、選民和候選人的身份參與政治的可能性遠高於其他移民羣體。他的觀點在今年的中期選舉競選活動中得到印證:美國各個縣和地區的印裔參選人正在成羣結隊地競選公職。印裔的參政熱情也可以在加拿大2021年大選中窺得一二。當時有49名印裔候選人蔘與角逐國會席位,人數之多創下紀錄。在這些人中,17名印裔成功當選。加拿大多項統計數據顯示,印裔是該國投票最積極的族裔,積極性甚至在白人之上。積極投票不僅會讓各政黨和政治人士不敢輕視印裔的訴求,而且會讓更多印裔候選人當選,從而形成良性循環。
為什麼熱衷於政治?20多年前開啓自己移民之路的印裔英國人阿奈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從政是改變印裔羣體生存環境的終極辦法,“在議會里,需要有我們的人為我們發聲”。他説,在外界看來,自己這一代移民還是為英國社會服務的一代,但到了下一代,他希望出現更多的蘇納克式的人物。
印裔的一些特點也讓他們從政更容易獲得成功。多位學者表示,印裔更容易與其他國家民眾共存,融入性更強。與此同時,印裔政治人士會主動彰顯族裔認同,也會積極替本族裔代言。悉尼科技大學研究少數族裔社區的專家雅庫博維茨認為,熟練的英語技能以及運作政治的精明方式讓印裔在各少數族裔中脱穎而出。熱衷從政的他們還建立了各類協會和遊説團體,幫助其他印裔競選,為他們拉票、籌集資金等。還有分析人士表示,印度的選舉制度遠遠複雜於加拿大等西方國家,因此印裔參加西方國家選舉就像玩“過家家”。此外,樂於羣居也為印裔在西方選舉制度下“取得勝利”創造了條件,比如從1987年到2019年,印裔英國人基斯·瓦茲一直都是代表萊斯特市東區的下議院議員。他之所以能保持32年的亞裔議員任職紀錄,和該選區印裔民眾聚集以及團結息息相關。
對雙邊關係是把雙刃劍
分佈在各國的印裔不僅在政治上逐漸佔據一席之地,在經濟和科技領域也走在前列。他們力量的上升不僅讓所在國對這個羣體刮目相看,而且也讓印度政府分外重視。從2003年開始,印度政府將1月9日——聖雄甘地1915年從南非返回印度的日子定為“海外印度人節”(PBD),以紀念海外印裔及印度僑民對印度發展所作的貢獻。PBD已經成為印度政府增強與海外印裔及印度僑民聯繫的旗艦項目,新德里希望通過加強和印裔以及印度僑民的聯繫,強化與他們所在國的雙邊關係。
印裔在政治上的崛起,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印度政府的上述願望。印度金達爾大學國際事務學院院長喬利亞發文稱,印裔在各個國家建立的協會和組織,對相關國家政府進行遊説,會對這些國家的對印政策產生一定影響,例如美國國會“薩莫薩黨團會議”成員、加州聯邦眾議員羅希特·卡納今年7月曾提出,放棄對印度購買俄羅斯先進武器系統的潛在制裁,該提議後來在美國眾議院獲得通過。喬利亞指出,“薩莫薩黨團會議”成員之間相互支持,並與莫迪政府保持聯繫。
不過,印裔政治力量的崛起是否意味着印度跟印裔所在國關係必然會更上一層樓呢?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研究員林民旺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包括蘇納克和哈里斯等在內的印裔政要在不同國家的上台,會讓印度人有族裔上的親近感,但這並不意味着印度發展和這些國家的雙邊關係一定會因此獲得推動力。在蘇納克成為英國首相後,印度總理莫迪發表推文,稱英國新首相是兩國的“活橋樑”,希望共同把印英之間的歷史淵源轉化為現代夥伴關係。但加入英國國籍的印裔移民首先要為英國的政治利益考慮,蘇納克等印裔政要也不例外。印度和英國在“光明之山”鑽石歸屬以及移民問題上存在摩擦,但對這位年輕的英國首相來説,其首要工作是“為英國帶來穩定和繁榮”。
林民旺表示,印裔的崛起對印度和相關國家的關係其實是把雙刃劍,既可能產生積極作用,也可能產生反作用。他舉例説,在加拿大的很多錫克教徒反對印度政府,他們在加拿大政壇的影響力越大,對加印關係的制約可能就越多。此外,不少印度泰米爾人希望所在地區獨立,他們中的很多人來到東南亞國家後,也很難推動印度和相關國家關係的進一步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