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情續258》魏無羨的苦，在含光君心中

明月當空，星光滿天。

夜，涼了含光君的心。

客棧的大花園裏，程澤在含光君身後站了許久，一年不見他有話想對父親説。

年輕人目視含光君的背影，寒風吹來飄飛的白衣角，將一片孤冷送到他面前。

如果沒有魏無羨，含光君這一生必是孤冷相伴，飛昇後就不會回來了。

牽絆為情所生，留戀凡塵只為那一人。

父親的心思，程澤原以為自己懂得，畢竟從小到大在他身邊，看他怎麼愛阿爹，怎麼寵他……

可是他等了許久之後，發現自己看不懂了。

按理説他們倆已經和好如初，來到客棧的時候表情都是極幸福的樣子。阿爹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飯桌上無論父親喂他什麼都吃了的。

可含光君不聲不響地走出來，獨自站在院子裏仰望夜空。

程澤實在不知他想什麼，默默地盯着孤冷的背影沉思。

大廳內已傳來小羨羨玩鬧的聲音，含光君才轉過身來，程澤見狀走過去行禮，向他問好。

一年不見，簡單問候幾句接着進入主題。

“孩兒在雲夢待了一年，幫江叔叔管理蓮花塢……如今他已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我打算回雲深不知處閉關修煉，爭取早日飛昇。”

含光君點點頭，程澤的計劃在他預料之中。以他對程澤的瞭解，臻子去世後他一定不好過，再多的時光也難磨平情傷。

含光君柔聲説：“閉關修煉淘淨身心，這是好事……不過要切記，量力而行。”

“是，孩兒知道。”

“另外，把藏書閣藍氏修仙大法口訣篇全部帶上，遇到難點之時，答案在書中查找。”

程澤低頭行禮，而後抬起頭來就看到含光君急切的目光，他接下來的問話讓程澤左右為難。

“我問你話，要誠實回答，你阿爹真的戒酒了嗎？”

程澤先點頭，然後仔細看他，見默認還不夠才回答説：“是的。”

含光君背過身去，沉默不語……

魏無羨戒酒的事從程澤口裏説出來，他才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轉過身去是為了説服自己相信“他戒掉了此生最大的喜好”。

因為剛剛在大廳聽傾辰説這件事時，含光君難以接受。

如果嗜酒如命的魏無羨不喝了，那三百多個日夜他該怎麼過？即或説他有力量戰勝個人意念戒酒，那也還剩下孤獨與苦悶的時候，他又該如何應付。

在含光君記憶中，那人悶了、煩了的時候就要喝酒。

魏無羨戒酒，離開他們的靜室，獨自帶小羨羨在梅子鎮生活，那樣一個被他慣壞了的人要帶小糰子，還要夜獵掙那麼多銀子供養鎮上流浪的孩子。

戒酒牽連着許多事……程澤的話入含光君耳中，用扎心或是痛不欲生都不能表達他的感受。

心境從逃避不願接受，再到被迫相信，一路血流滿地。

程澤的話讓含光君接受魏無羨戒酒的同時，也將他的痛苦接到自己心上。

他與他的苦痛共情。

含光君身臨其境體驗魏無羨的經歷時，心裏的恐懼感加深：如果再晚一點出關，再晚一點回到他身邊……心尖尖上的人，真的熬不住了。

嚥下即將噴湧的熱淚，握緊拳頭……

細品手心裏殘留着的那一身皮包骨的温度，在內室摟着乾柴般的人的滋味告訴他：那就是魏無羨備受煎熬的證據。

儘管自己猜得到他這一年過得很苦，儘管再聽程澤説一遍會更痛，含光君還是繼續問話：“我不在的時候，你阿爹是怎麼過的？”

“他在靜室外院修了廚房，後來蓮花塢有事過去住了一個月，回來後小羨羨不習慣待在山上了，他第二日就回了梅子鎮……我本想照顧他們，可他不要至親家屬守着，所以我隔一段日子才會過來看他……有幾次小羨羨夜裏哭，我發現他不在屋裏……”

“夜裏不在家？”

含光君微微瞪大眼睛，面露憂色。

程澤尚未回話，他已猜了許多個版本：魏嬰三更半夜不在家會去哪裏？去做什麼？他那麼瘦是因為身體出了狀況嗎……

程澤在他眼中看到深深的恐懼感，直言道：“有一天夜裏我四處都找不到他，最後想起你們常去的山上，後來在儀花叢裏找到了……”

儀花叢幾個字一出，含光君往後退去，程澤連忙上前扶他，驚慌失措地問：“父親，你怎麼了？”

含光君彎下腰，不斷地做吞嚥的動作，似要努力憋住想吐的意念。

程澤把他拉到樹叢中，一掌拍向後背。

“啊……”

含光君口吐鮮血，程澤慌作一團，邊給他擦嘴角的血跡邊説：“你稍等，我這就去把阿爹叫來。”

“不……不必，我沒事。你……你接着講。”

程澤開不了口了，他懷疑自己説這些話給含光君聽是犯了大錯。

含光君想知道魏無羨的日子過得怎樣，可聽了以後又因他的經歷痛成這樣。

程澤低下頭去……

梅子鎮後山是忘羨成婚當日去過的地方。

儀花被稱作情花，有情人在花叢中許願，願望有可能成真。

魏無羨去那裏不僅可以回憶他們的從前，還可以寄託盼含光君歸來的念想。

含光君突然領悟到：魏嬰獨自帶小糰子在梅子鎮生活，不讓親人們跟在身邊是避免家人看見他的悲傷。他隱忍，暗藏心事，唯一能夠解悶的酒也斷了，終於耗盡心神，骨瘦如柴……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