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而驚心動魄的“喀布爾時刻”,是20年阿富汗戰爭的終結。
從飛離喀布爾的飛機上墜落的無名阿富汗人,以及在機場的混亂中喪生的其他無名者,已讓世人唏噓不已。是什麼樣的崩潰,能讓局面如此失控和令人恐懼?
奇葩:前後任五十步笑百步
自8月15日塔利班控制喀布爾,並宣佈“阿富汗的戰爭已經結束”以來,美國能向世界展示的就只有潰敗了。正如美國總統拜登為自己辯護所言:“沒有好的撤軍時刻。”這不是早一個月或晚一個月就能根本扭轉的局面。
當然,從美國選舉政治的規律來看,哪位總統都會希望不可避免的潰敗最好不要發生在任期後段、大選之前。
因“喀布爾時刻”備受批評的拜登24日表示,美國的目標仍是在8月31日前完成從阿富汗撤離的行動,他同時要求有關部門制定應急方案,以便必要時調整時間表。在拜登講話之前的12小時內,約1.2萬人從阿首都喀布爾撤離。自8月14日撤離行動開始以來,已有超過7萬人撤出。
據報道,英國和法國以及美國部分國會議員此前曾要求拜登將從阿富汗撤出的最後期限延遲到8月31日以後,以便完成撤離行動。但按雙方協議行事的塔利班不答應,因為“滯留”等同於“佔領”。塔利班發言人扎比烏拉·穆賈希德24日明確表示,美國必須在8月31日前從阿富汗撤出所有軍隊和人員,這一期限不會延長。
一場綿延20年、歷經四任美國總統的戰爭,由一個上任不到一年的“接盤俠”來背鍋,好像是不太公平的。然而,美國公眾只看見眼前的潰敗和慘劇,聯想的是另一場潰敗和慘劇——“西貢時刻”,拜登的支持率因此不可避免地下跌了不少。
最令拜登氣憤的,應該是特朗普的冷嘲熱諷。“這不是撤退,這完全就是投降。”阿富汗撤軍“將被視為有史以來最重大的軍事失敗之一,而這原本是可以避免的”。事實上,有關撤軍的協議正是特朗普與塔利班簽署的。2020年2月,特朗普政府與塔利班簽署了和平協議。在一些美國學者看來,這份連“塔利班承諾停火”都沒能寫進去的協議,根本就不是一項“和平協議”,只是一項為美國撤軍遮羞的文件而已。更不用説,與塔利班談判的過程,也就是阿富汗政府被削弱的過程。
在無論對錯、只分敵我的美國政治極化和驢象黨爭現實中,如果時空允許,真就會出現這樣“以己之短攻敵之短”的奇葩現象。
潰敗:肇於何因始於何時
無論如何,美國在阿富汗經歷的是一場潰敗。只不過,潰敗並不始於混亂的撤軍,也不始於與塔利班的談判,甚至不始於2003年以一瓶“散裝洗衣粉”為由分兵伊拉克,而是始於2001年10月7日打響戰爭的那一刻。
20年,美國在阿富汗投入巨大。美軍最多時投入兵力10萬之眾,累計投入兵力80萬之巨。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米利18日説,共有2448名美軍在阿富汗戰爭中身亡,20722人受傷,還有更多美國軍人留下了戰爭的心理創傷。美國布朗大學一項研究指出,20年來美國在阿富汗戰爭中共投入約2.26萬億美元,相當於每天花費超過3億美元。據美國媒體報道,美國累計已花費約3000億美元用於戰爭傷殘軍人的護理,未來預計還將投入約5000億美元。
然而,美國在“帝國墳場”的潰敗不是因為投入不夠多,而是恰恰相反——美國投入太多了。《孫子兵法》雲:“夫兵久而國利者,未之有也。”不少美國人也明白這個道理。比如,美國外交學會會長理查德·哈斯就認為,美國對阿富汗的干預是過度延伸的一個典型案例。美國把一場“有限的必要戰爭”演變為一場“代價高昂的戰爭”。
美國哈得孫研究所的亞太安全專家帕特里克·克羅寧則指出,這次慘敗就敗在“我們過高估計了從外部可以做到的事情”,“如果沒有當地民眾足夠的政治意願和支持,那麼遠距離投放力量不可能在當地建立秩序”。“塔利班在阿富汗版本的人民戰爭中展示了最強大的防禦力量如何存在於民眾之中”。
“過度延伸”,其實就是手伸得太長。美國的“過度延伸”不止於阿富汗,甚至也不止於軍事行動。資深政治學者弗朗西斯·福山指出,處於冷戰後霸權巔峯的美國,其“最狂妄的時刻”是2003年入侵伊拉克,當時它不僅想要改造阿富汗(兩年前入侵)和伊拉克,而且還想改造整個中東地區。
在“阿拉伯之春”中,也是美國一馬當先通過政治外交、非政府組織、社交媒體等渠道煽風點火,最後引爆的難民潮至今還在由歐洲盟友消化。
反思:別搞錯了方向
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説:“結束戰爭的最快方式就是輸掉戰爭。”
短短數日,美國乃至全體北約成員國對阿富汗戰爭的反思已經汗牛充棟,其間警句頻出。不過,多數反思類似於跨國企業的成本收益分析,很難確保美國和北約國家從這種片面反思中吸取足夠的教訓。
在關注2448名陣亡美軍的時候,有多少美國媒體還在關注阿富汗人的損失和苦難?在美國持續20年的軍事行動中,阿富汗累計有3萬多名平民被美軍殺死或因美軍帶來的戰亂而死亡,另有6萬多名平民受傷,約1100萬人淪為難民。據“對武裝暴力採取行動”組織統計,2016年至2020年間,約1600名阿富汗兒童在北約聯軍主導的空襲中死傷。長年戰亂導致阿富汗經濟凋敝,約72%的民眾生活在貧困線以下,失業率高達38%。如何避免以“自由”“民主”“人權”的幌子四處製造人道主義災難,才是美國應該反思的主要方向。
更有甚者,已有不少人在為美國集中力量開展大國競爭摩拳擦掌。克羅寧在新加坡《海峽時報》網站撰文時還指出:華盛頓的目標是卸掉美國在打不贏的阿富汗戰爭中的責任,使自己騰出手來與中國展開大國競爭。“事實上,在阿富汗陷落後,中國將不得不轉移更多重要的資源來保衞其西部側翼的安全。”這種一廂情願的期待已經與理性反思無關。如果照着大國競爭的思路來“糾錯”,美國註定是錯上加錯。
曾經,在一些“公知”看來,美國的政治體制有着無與倫比的“糾錯能力”。然而,從越南戰爭到阿富汗戰爭,美國只是一次次重複着帝國主義、干涉主義的錯誤和失敗。1989年,福山在東歐劇變、冷戰結束前夕拋出“歷史的終結”,結果大錯特錯;32年後,針對“喀布爾時刻”,福山説“美國時代的終結提早到來了”,這回是對還是錯呢?
其實不論對錯,福山的論述過程有些道理。他説,導致美國虛弱和衰落的長期因素更多來自國內而非國外。美國仍會在未來數年保持其大國地位,但它到底具有多大的影響力則取決於其解決內部問題的能力,而不是它所執行的外交政策。
美國是時候停止四處專橫跋扈、耀武揚威了!
(作者:山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