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虎嗅汽車組
作者 | 王笑漁
編輯 | 周到
頭圖 | 視覺中國
新官上任三把火,剛經歷高管層換血的愛馳汽車,火了。
4月5日,愛馳汽車官微發佈關於成都車輛事故的公告:2022年4月5日9點29分,愛馳汽車系統後台收到一輛愛馳U5在充電過程中的熱失控報警信息,車輛位置為成都市錦江區三聖鄉。
尷尬的是,雖然這起自燃事故在微博上衝進了熱搜榜,但愛馳的官微卻無人問津,直到24小時之後才出現了第一位留言者:“你們的車真危險”。
愛馳這家公司現在的處境,確實很危險。據公開數據顯示,愛馳旗下唯一一款在售車型愛馳U5,去年國內累計銷量為4684台。另外,愛馳去年向海外出口了2783台,加起來也不到八千台。
銷量沒起色,但融資卻沒耽誤。
半年前剛完成上一輪融資的愛馳,在2022年1月又完成了新一輪數億美元融資,融資方為陳炫霖及其旗下東柏集團。與此同時,愛馳的高管層也進行了大換血,陳炫霖出任愛馳汽車董事長、前蔚來汽車副總裁張洋任CEO,創始人付強繼續擔任愛馳汽車總裁。然而,原愛馳汽車聯合創始人兼CEO谷峯,並未出現在最新的管理層名單中。
擺在愛馳新任高管層面前的難題,或許不僅僅是處理自燃事故這麼簡單。同時,愛馳的危機也並非個例,與它處境相同的造車新勢力不在少數。
生不逢時
“我們覺得愛馳的最大特點,是‘説得出、做得到’。我們不希望在沒有充分準備、或是真材實料可以對外展示的時候,去説得太多太高。”早在2017年第一次對外亮相時,付強就在媒體面前設立了一個“踏實造車”的形象。
相比同一時期出來的“蔚小理”來説,愛馳確實算踏實的一個,走了傳統汽車行業的一貫路數——自建工廠、自建銷售渠道。當時愛馳自稱是:“造車新勢力中唯一一家渠道先行的企業”。不可否認,愛馳的早期發展過程比“蔚小理”都要順利。而這與愛馳早期時強大的股東背景,密不可分。
在官網上,愛馳汽車的成立時間顯示為2017年,但它的故事始於更早的2015年。
2015年,富士康、騰訊、和諧汽車三方合作,共同成立了一個公司——和諧富騰。隨後不久,就孵化了兩個電動汽車製造公司:Future Mobility與愛車公司。
前者主打高端電動汽車品牌,後者則是,主打家庭經濟適用型電動汽車。而Future Mobility,就是後來被央視報道“燒掉84億、花幾千萬吃零食”的拜騰。而愛車公司,就是今天的主角愛馳汽車前身。
2018年,是絕大多數造車新勢力最風光的一年。當年的北京車展上,拜騰、愛馳、奇點、前途、正道悉數登場。愛馳為了吸引更多的流量,還在展台上請來了“不老男神”林志穎。但接下來的兩年,新勢力們相繼進入量產交付階段,有銷量的活下來,能融資的續段命,更多的則是在大浪淘沙中被淘汰。
前愛馳汽車CEO谷峯(左)、林志穎、愛馳汽車總裁付強(右)
2019年12月底,愛馳的首款車型U5正式上市,並在全球範圍內同時啓動交付。
與其他造車新勢力最大的不同,愛馳的佈局是國外快於國內。公司在2017就成立了德國子公司,然而國內的工廠是2018年才建成的。所以,愛馳很早開始就把銷售渠道布到了海外,並在2019年就拿到了歐盟整車型式認證,意味着可以愛馳在歐盟國家上牌註冊了,這比蔚來和小鵬都要早。
理論上,這是個好的開局。
但U5才剛上市,疫情就來了,愛馳的全球化佈局第一步就被絆倒了。愛馳海外運營執行副總裁Alexander Klose曾在採訪中表示:“自從疫情爆發,世界變了。為了支持我們2020年進軍歐洲的目標,我們不得不在大部分市場轉向傳統經銷模式。”而疫情下的國內市場則更為困難。
2020年春節前後,這原本是愛馳的產能爬坡關鍵期,也是打響產品交付第一戰的關鍵期。但不僅線下銷售渠道受挫,工廠生產也受到一定牽連,甚至一段時間工資都被媒體爆出暫緩發放。那年,掌管營銷的蔡建軍也因為疫情的影響,選擇辭任愛馳汽車執行副總裁一職。
2020年那年,倒下的造車新勢力不在少數,其中就有愛馳的“兄弟企業”拜騰。但幸運的是,愛馳靠着先期大量的資金積累,硬撐了過來。在2021年,愛馳又拿到了兩筆關鍵性的融資,為公司完成了“續命”。其中,C輪是由滴滴出行參與投資,而後又是寧德時代參與了戰略投資。
一家是出行領域巨頭,一家是動力電池領域巨頭,可見愛馳背後的實力並不簡單。
消費者不識貨?
愛馳其實也並非一無是處,它也曾努力奮鬥過。
比如愛馳就曾努力為自己的工廠拿一張準生證。2019年,江鈴集團、長安汽車和愛馳汽車的合資合作公司——新江鈴控股正式成立。愛馳通過參與“混改”的方式,為自己的車拿到了生產資質。但代價是,愛馳汽車對江鈴控股增資17.47億元。相比之下,理想收購力帆汽車的資質只花了6.5億元。
好景不長,在入股江鈴控股近兩年後,2021年愛馳選擇了退出。原持有江鈴控股50%股權的股東愛馳汽車,變更為了江西國控汽車投資有限公司。實際上,愛馳與江鈴的故事還確實與江西有關。
早期的江鈴控股,由長安汽車和江鈴汽車合資成立。而後者是由1968年成立的江西汽車製造廠發展而來,後來江鈴控股推出了新品牌陸風汽車,出過一款“長得像路虎,名字像寶馬”的“網紅車”——陸風X7。因其外觀設計與路虎攬勝極光極為相似,曾經也是風光一時。直到2016年被路虎起訴,陸風和江鈴控股一併陷入低谷。
當時,江鈴控股手頭最值錢的可能就是造車資質了,那時候愛馳最缺的恰巧又是造車資質,更巧的是愛馳的工廠就在江西,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雖然經過短暫的合作後,雙方還是選擇了“分手”,但最稀缺的資質問題得到了解決,也讓愛馳這座工廠有了“準生證”。
根據愛馳官方的信息顯示,“愛馳汽車超級智慧工廠位於江西省上饒市經濟技術開發區,是一座以工業4.0標準打造的數字化、智能化、集成化的雙胞胎工廠。”此外,愛馳還號稱是:“國內首家真正實現工業4.0標準的超級智慧工廠。”
有趣的是,華為曾經就看上了愛馳的這座工廠。據《財經》報道稱,華為在選擇和賽力斯合作之前,當時曾考慮過愛馳汽車,主要是看中了愛馳在西門子幫助下打造的工業4.0智能製造生產線,這一套生產設備可以使其產品出口到德國免認證,從而使其獲得更多國家的認可。
在愛馳的工廠裏,德國西門子和的杜爾集團的logo赫然在目。早在2018年11月,愛馳汽車就與西門子宣佈簽署戰略合作,當時光是簽約金額就高達3000萬歐元(約合人民幣2億)。但這還只是小數目,在這座工廠裏,按照愛馳的規劃是項目總投資133億元,計劃年產30萬台純電動車。
對於這座工廠,愛馳是足夠下血本的。
作為參考,小鵬汽車在廣東肇慶市自建工廠,一、二期總投資額100億元。按照目前的進度,小鵬在肇慶的兩期工廠可以達到20萬輛的年產能。而東風本田投產的全新電動車工廠,同樣也是投資100億元,而規劃產能達25.6萬輛。
可見,愛馳從一開始就把這座工廠規劃為一家成熟車企的規模,這並沒有做錯。但關鍵就在於,產品力撐不起來。
在愛馳的官網上,有U5、U6、U7ion三款車型,目前在售的只有U5這一款產品。
通過官方的描述來看,愛馳U5並沒有很好的把握主流電動車消費者的需求,也沒有足夠多的產品亮點。第一頁介紹的是續航、充電和用車成本,第二頁介紹的是天窗、空間、儲物能力,第三頁是底盤調教,然後才是電池安全和主動安全,最後才淺顯的提了幾句智能化配置。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愛馳U6上,這是愛馳即將在今年推向市場的第二款車型。雖然定位純電智能轎跑SUV,但從配置上看更像是廉價版的蔚來EC6。而愛馳為這款車打的標籤是“大玩家·大玩具”,目測是要以性能為導向,但目前並沒有看到動力、操控方面的參數指標,僅僅只是在外觀設計做了文章。
再往後的愛馳U7 ion,定位是一台“面向家庭移動生活的純電動跨界車型”,預計會是一台純電MPV車型,目前還是在概念車的階段。同樣,主要是在設計上做了大量的文章,比如由奧山清行操刀了U7和U6的設計指導——法拉利跑車ENZO和ROSA均是他的設計作品。
其實從創立之初開始,愛馳就試圖營造一個國際大牌的形象。
除了請奧山清行來操刀產品設計,愛馳還在品牌成立初期,請到Roland Gumpert擔任愛馳汽車首席產品官兼德國子公司愛馳恭博總經理,Gumpert曾發明奧迪Quattro系統,也是阿波羅Apollo超跑的締造者。來到愛馳以後,打造了一款電動跑車叫RG Nathalie。
但似乎外國的瓜,在國人看來並不覺得甜。上市以來,愛馳U5從2020年11月至2021年4月期間月銷量保持在500輛以上。但自2021年6月之後,愛馳U5的銷量一度下滑,甚至在2021年9月至12月內,銷量僅有兩位數,在2022年2月愛馳U5僅售出15輛。
與愛馳U5(售價16.69-24.99萬元)處於同價位的競爭車型小鵬G3(售價16.89-20.39萬元),在2021年共交付了29721輛,今年1-2月共交付2815輛,為小鵬汽車貢獻了約3成的銷量。還有零跑C11(售價17.98-22.98萬元),即便這款車是2021年10月才開始交付,但去年仍僅賣出4021輛。
然而,頂着諸多設計師光環的愛馳U5,最後只能送去跑網約車。愛馳汽車自己推出了移動出行品牌“風馳出行”,在江西上饒市投入運營。此外,愛馳還和量子出行合作,在網約車和共享汽車領域展開合作。而此次在成都發生自燃的愛馳U5,有網友爆料這正是一台網約車。
可以説,現在的愛馳汽車,已經站到了危險的懸崖邊。
還有誰在懸崖邊
但在懸崖邊的新勢力,不止愛馳一家。
前上汽大眾總經理、前樂視汽車CEO張海亮創辦的天際汽車,現狀同樣不容樂觀。成立7年之久的天際,至今才賣了兩款車,第一款車是純電車型天際M7,售價為23.88-26.98萬元;第二款車是增程式的天際M5,售價14.99-15.99萬元。直到去年12月,天際才憑藉着M5突破了1000台的月銷數據。
前吉利控股集團董事兼副總裁沈暉,和他創辦的威馬汽車,同樣也被危險所包圍。今天的威馬,不再是2019年那個單車型銷冠的巔峯時期的威馬,雖然目前已經推出了四款車EX5、EX6 Plus、W6,以及即將上市的M7,但去年威馬只賣出了4.4萬輛車,被擠到第二梯隊。
這三家造車新勢力當下所面臨的困境,看似只是偶發事件。但如果把三家放在一起去分析看,會發現他們身上有着諸多的共同點。首先,創始人都是從傳統車企出來。
愛馳汽車創始人付強,曾在一汽-大眾、北京奔馳任職高管,最高做到了沃爾沃汽車(中國)銷售有限公司總裁兼首席執行官。和張海亮、沈暉類似的是,他們在做事方法上,保留着原有傳統車企的習慣:像在營銷層面,他們都喜歡請大明星吸引流量,威馬請蕭敬騰、愛馳請林志穎;再比如設計上,都喜歡砸錢請大師,愛馳請法拉利設計師,天際請前保時捷設計師。
這樣做事方法,與“蔚小理”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對於“蔚小理”來説,品牌形象更多的是,創始人形象、產品口碑、用户畫像所構成的,而這也是師從特斯拉。眾所周知,埃隆·馬斯克從來不花錢做廣告,他自己就是品牌形象代言人,產品和用户則構成了特斯拉整體的市場形象。
這背後所映射出來的問題,是愛馳、威馬、天際的決策層,可能仍然保留着原來在傳統車企裏的做事方法,沒有徹底完成從職業經理人到創業者的角色轉變。如果是在極氪、極狐這類傳統車企的子品牌裏,這樣的方法可能還奏效,但作為一家創業公司來説,每花一分錢都可能關乎企業存亡。
其次,愛馳、天際、威馬都是一開始就砸重金自建工廠。
沈暉最早喊出“選擇代工,睡不着覺”的口號,所以威馬早在2018年就在温州的自建工廠裏,造出來貼有自己名字的威馬EX5。然而不像蔚來,直到今天,車尾仍印着“江淮汽車”的尾標。同樣,愛馳汽車和天際汽車如出一轍,當初都是打着工業4.0的牌子,把重金砸向了自建工廠。
天際在官網上還設置了參觀工廠的預約入口
李斌曾談到過新勢力要不要自建工廠這事,他説:“我們還是專注在研發、用户服務方面,而在製造方面,我們是專注在供應鏈管理、質量的控制、工藝的創新方面,在其他的方面我們和現有的製造企業合作。”在李斌看來,在創業初期,讓每一家新的創業公司花那麼多的錢去建廠,讓大家去做自己不一定最應該花精力的事情,事實上不一定是對的。
蔚小理的階段性成功,並不是工廠建得多好,而是從用户價值出發,創造了“消費者可感知的爆點”。比如,蔚來的高性能產品和服務,小鵬是智能駕駛的超前體驗,理想則是精準定位的產品。
當然,自建工廠固然重要,但並不是一家新勢力存活下去的關鍵因素。因為吸引消費者埋單的是有爆點的產品,而絕非一座超現代化的工廠。顯然,愛馳、天際這類新勢力在押注工廠的時候,在一定程度上就忽視產品爆點,到頭來既是費力不討好,同樣也造成資源不集中。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沒有一個能讓人記住的標籤。
我們常説“蔚小理”都各自獨特的標籤,蔚來的服務、小鵬的智能化、理想的產品。其實,包括很多二線的新勢力也開始逐漸找到自己的標籤,比如正在衝刺港交所IPO的零跑汽車,就提出“全域自研”的品牌理念,通過垂直整合來保證產品的高性價比,為自己的產品貼上“越級體驗”的標籤。再比如哪吒汽車,在周鴻禕的360入股之後,開始主打“科技普惠、為人民造車”的平價路線。
反觀威馬、愛馳、天際,無一不是在追逐着風口浪尖。比如增程式電動車市場火爆,天際就順勢推出增程式車型天際M5,以低於這一細分市場主流車型一半的價格賣車;激光雷達特別火,上一款車還在用百度解決方案的威馬,卻給新車裝上了三個激光雷達;同樣的,愛馳很早就提出要佈局氫燃料電池汽車,但除了概念之外,我們仍看不到任何落地的可能性。
對於這些新勢力而言,創業初期講自建工廠的故事給地方政府聽,中期講大師級產品的故事給消費者聽,後期就只能講講趨勢和風口的故事給資本聽。
如果再沒人願意聽,那距離懸崖邊,可能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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