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時代財經 作者：張旭 賀晴
曾經紅極一時的互聯網駕校項目再度爆雷。
近日，不少學員向時代財經反映，知名互聯網駕校YY學車“跑路”。該駕校此前號稱“有32個自營場地，是用互聯網重新定義駕駛培訓的硬核自營實力派”。
目前YY學車在廣州的各個分校、教練場已經關門，相關聯繫電話停機，YY學車廣州總部也已關門。
YY學車 圖片來源：圖蟲創意
據時代財經多方瞭解，關於YY學車“跑路”，相關部門已接約一萬次投訴。YY學車前員工向時代財經透露，廣州地區尚未拿到駕駛證的學員至少有8萬人。以每人最高學費4980元計算，或涉及資金近4億元。
這些錢去了哪裏，學員和員工們的錢，還能否追回？
總部人去樓空
7月12日，在位於廣州天河區宏發大廈的YY學車總部，時代財經看到，辦公室已經人去樓空。
宏發大廈保安告訴時代財經，從上週五開始，這裏就已經關門，目前不允許進入。門口貼有提示“糾紛登記請前往本大廈一樓西門”，以及三張勞動保障監察行政處罰告知書。前述保安表示，“現在警察已經介入調查”。
在YY學車總部，時代財經還遇到了學員王先生。王先生去年12月交了2900多元報名費學車，“科目一考過之後，現在科目二還沒有去考，就在YY學車的學員羣看到了這個消息，特意請假趕過來了解情況。”王先生説。
王先生前往宏發大廈一樓西門進行登記時，糾紛登記處已有五六名學員正在等待登記和諮詢。
YY學車總部的處罰告知書和登記提示。時代財經 攝
時代財經發現，維權學員的報名費在4980元、4380元、3980元不等，王先生告訴時代財經，他報名的是2980元的特價班，去年因為工作萌生學車的念頭，隨後就在某平台刷到了YY學車的廣告。“這個駕校就是廣告特別多，廣告在哪裏都能看到！”王先生稱。
從廣州黃埔區過來的劉先生已經拿到了駕照，此前YY學車承諾過退考場費。他這次過來是要求退490元考場費。“承諾了要退，那我必須過來要。”
在糾紛登記處，一名派出所工作人員提示維權學員，可以關注廣州交通、廣州公安、天河公安微信公眾號，最新消息會通過官方微信公眾號進行通告，YY學車自己的渠道已經關閉停止運營。
時代財經在社交平台搜索YY學車，出現了《YY學車退費方案》、《關於YY學車未滿期退費通知》等號稱“YY已開通線上兑付通道”、“已有人退費成功”、“目前資金有限只為部分人員退費”的消息，並附有線上登記網址、登記QQ羣號等。
上述工作人員表示，“這些都是假的。”至於什麼時候會給學員們一個結果，工作人員表示，“這個真的不清楚。”
林志穎曾代言，前員工稱8萬學員尚未拿證
兩年前，廣州隨處可見YY學車的廣告：由林志穎代言，號稱用互聯網方式重新定義駕駛培訓行業，通過互聯網技術手段優化整合本地、外地的駕校、教練、名額等資源，以去中介化為目的，為學員提供專業的學車解決方案。
學員們佔領了林志穎微博評論區。
“我們衝着林志穎代言才報的班，結果説沒就沒了？”何小姐是林志穎的資深粉絲，她選擇YY學車很大程度上是其鋪天蓋地的廣告和林志穎的加持，結果剛考完科目一，就得知YY學車停運了。與她有類似想法的人不在少數，他們選擇到林志穎微博評論區要求其給YY學車施壓。
據媒體報道，為請來林志穎，YY學車在代言費上花了6000萬元。但因為費用過於高昂，YY學車並沒有續約，但仍在使用林志穎的形象給自己做宣傳。
陳小姐是今年5月報名繳費的，損失金額3980元。“我是5月20日加上YY學車銷售微信的。當時有個朋友想報名學車，剛好我也想學，朋友把銷售的微信推給了我。”
彼時，該銷售宣稱，“YY學車包拿證無限次學”。經過銷售引導，陳小姐下單繳費，“過了一天後發來鏈接讓我按指引體檢準備資料等，還要去公眾號籤合同，現在公眾號已經無法下載那份合同。”
陳小姐向時代財經表示，之所以交錢這麼急，一是因為朋友介紹，二是銷售説520當天促銷可以減1000元，所以瞭解一些學車信息後就報了。第二天，陳小姐還幫先生也報名了。“我們這算三個人連環被騙。”
YY學車小程序已被暫停服務。
在時代財經加入的兩個YY學車羣裏，就有近千名尚未拿證或尚未開始學車的學員。他們報名金額有高有低，最多的超過6000元，最低的是2980元。
為何會有如此巨大的價格差距？一名YY學車前員工告訴時代財經，原因在於不同學員的套餐不同，比如六千元的價格可能是VIP班，服務會有所增加。而2980元是去年年底YY學車推出的低價套餐，目的在於用低價爭奪學員，同時回籠資金，大部分學員價格應該在四千到五千左右。
他同時透露，此前從內部系統看到，廣州地區至少有8萬名已繳費的學員尚未拿到駕駛證。換言之，以每人最高學費4980元計算，或涉及資金近4億元。
對此，時代財經也多方試圖採訪求證YY學車，但相關聯繫電話均已停機，截至發稿前暫未取得回應。
教練被欠薪半年，車和公司一起被查封
YY學車不僅坑學員，也坑員工。不少學員在看到駕校倒了的消息後去找當初的銷售人員，發現對方遭遇欠薪，也在提交材料準備維權。3月份買了學車套餐的林先生表示：“雖然他們被欠薪幾個月是很可憐，但我一想到他們明知欠薪還要拉我買套餐，就氣不打一處來。”
YY學車銷售人員表示被欠薪。
多位YY學車合作教練向時代財經表示，公司的分成已經五六個月沒有到賬了。
7月13日，張教練忙了一天，到法院提交關於YY學車的材料。他是從2018年與YY學車開始合作的，從去年12月開始原本每月到賬的分成開始拖欠，教練員們曾多次找YY學車交涉，有時能要回來半個月一個月的收入，更多時候只是被搪塞回來。
對於學員去年12月買到的2980元低價套餐，張教練向時代財經表示，公司給教練的分成是固定的，YY學車把套餐價格一壓再壓意味着利潤空間越來越小，可能那時資金鍊已經出了問題，錢也是那時候開始拖欠的。
交涉幾次三番之後，張教練決定先把車提出來，掛靠到別的駕校繼續工作。“我是7月2日把車提出來的，沒幾天就聽説YY學車倒了，比我晚去提車的教練們都沒成功，現在車都還被封着。” 談到這個決定，他仍然後怕。
張教練的教練車是一輛向YY學車購買的捷達，市場價7萬-8萬元，實際卻花了他超過10萬元。“和YY學車簽訂協議需要買教練車，他們要求交2萬保證金，剩下的錢從每月的分成里扣除，月供2700元，除此之外又讓我們交了2萬元利息。”
教練出示的與YY學車的合同。
對於高價買車，有教練表示，YY學車處於強勢地位，不這麼做沒辦法，當時安慰自己“畢竟是做了這麼久的大企業，高價買車能做長久一點也不錯”。
還有教練表示，車輛被封對他們打擊很大。“這個工作並不好做，好的時候能到手一萬出頭，但是油費就要兩三千元，還有折舊等費用，一個月下來也就幾千塊錢。收入不好的時候那就更別提了。”
對於教練工資發放，以及何時能追回車子等問題，時代財經同樣試圖聯繫YY學車方面，但無果。
實控人致歉，學員並不買賬
這邊，學員和員工焦灼數日，另一邊，YY學車的沉默終於被打破。
7月13日晚間，廣州悦悦駕駛培訓有限公司法人鄭廣埠通過“YY學車”公眾號發佈致歉信。
“因本人經營決策誤判，疊加疫情對行業的影響，造成公司今天的困境。我作為創始人、實控人，在此向大家承諾，我願意承擔起全部法律責任、社會責任。為做好平台後續有關工作，首先開始全面確認所有學員的受損情況（員工、合作伙伴等將稍後下一步確認）。公司隨後將盡快通過YY學車公眾號發佈後續繼續培訓或退費方案，盡最大努力妥善處理好學員訴求。”
YY學車法人的致歉信。
天眼查數據顯示，YY學車項目品牌所屬公司為廣州悦悦駕駛培訓有限公司，2013年6月成立，在廣州、深圳、佛山、東莞等地均有駕駛培訓公司，鄭廣埠為最終受益人和疑似實際控制人。
但學員們和員工都不買賬。李先生告訴時代財經：“出來致歉更像是在穩住我們。他們賬上但凡有錢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所謂退費目前也只是空話罷了。”他的發言也代表了不少學員的心聲，他們目前仍在積極投訴和舉報，還有更多人開始自學法律知識要維護自己權利。
在教練這邊，對於YY學車的表態也持懷疑態度。“公司賬上的錢去哪裏了？幾萬學員每人幾千塊，至少幾個億交給他們了，結果連我們應得的錢都拖欠半年。而且我們的處理優先級還在學員後面，更不抱希望了。”
目前YY學車狀況如何，後續會如何處理？時代財經從廣州天河區住建園林局交通管理站了解到，管理站正在和YY學車的領導層溝通，商討學員的後續處理方案。
管理站工作人員透露，“比如可以給學員們更換駕校，需要交一筆費用，但會以一個優惠的價格來處理，這個方案正在商討中。學員也可以到登記處進行登記，處理方案確定後會進行通知。如果要求退費，我們建議通過法律途徑來處理。”
YY學車停運涉及多少人？該工作人員表示，目前收到大約一萬條投訴。“但據我們瞭解，學員人數遠遠不止一萬。關於YY學車欠薪一事，已知的拖欠員工工資金額在幾百萬元。”
對於YY學車實控人是否已經跑路，交通管理站表示“人是在的，沒有跑。7月9日停止運營，本週一他們還曾經來開過會。” 至於學員反映的YY學車小程序無法打開，合同無法下載等問題，是監管方面要求YY學車停止所有招生渠道，防止更多人被捲入。
天河區住建園林局給投訴人的回覆短信。
對於學員和員工的遭遇，北京盈科律師事務所律師胡克麗向時代財經表示，“學員沒有拿到駕駛證，也就是YY學車沒有履行完合同，屬於違約。學員可以到市場監督管理局進行投訴，另外一方面可以到法院起訴，要求對方返還剩餘的合同款項，並承擔違約責任。教練和YY學車如果是勞務關係，就要以勞務糾紛為名到法院起訴，去主張自己的勞務報酬。如果是勞動合同關係，那應該收集好證據，申請勞動仲裁。”
YY學車成立於2013年，當時互聯網+的概念席捲行業。豬兼強、學個車、YY學車、凸凸學車、派學車等互聯網駕校都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的。
學車有了互聯網概念的加持，很快掀起了一陣學車熱潮，吸引了很多年輕人的選擇。例如，豬兼強在2015年時月銷售額達到3500萬元。豬兼強號稱有20萬學員，如果按人均5000元的學費來估算，豬兼強的駕駛培訓學費收入就高達10億元。
但互聯網駕校行業風向突轉，近年來迎來了資金鍊斷裂和倒閉潮。
2018年9月，凸凸學車發佈公告，因為經營不善，多方融資失敗等原因導致資金鍊斷裂，宣佈平台停止運營。
2019年9月，豬兼強被爆出資金鍊出現問題，2020年9月央視財經報道稱，豬兼強拖欠3萬學員近2億元學費，截至破產前，豬兼強未消化的學員約為3.34萬人，2021年9月豬兼強宣告破產。
2019年10月，OK學車“跑路”。如今，YY學車也在墜入深淵。曾被追捧的互聯網駕校幾乎遭遇“團滅”。
學員們沒有放棄投訴和舉報，此前去過法院的員工們也正在補充材料，想要回自己的血汗錢。他們仍在等待一個比“致歉信”更能帶來安全感的解決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