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宇 編輯|淑為 圖片|均來自網絡
中秋剛過,天氣漸涼。一大早,天有點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雨。辭別母親,我搭上回市裏的城際公交。
仔細詢問開車師傅這趟公交車是不是過我要到的站點,然後從側兜裏搜出幾枚鋼鏰,丟進收幣口裏。師傅是個三十多的中年漢子,挺和氣,耐耐心心地回答我,不急不躁地等我坐穩了,才啓動車子。
我看最前邊有個位置,就坐下了!身邊放了大大小小的幾個袋子。有母親小菜園的時鮮菜蔬,有侄子節日特地買給我的的月餅,還有一袋大棗。那是母親特地留在樹上的一枝,沒捨得都打下來,等哪個孩子回家了,能吃上新鮮的紅棗。早晨來時,剛搖下來,還帶着露水,紅透發亮,甘甜脆爽。
車上已坐了大半,老老少少,形形色色。對面是兩個鄉下女人,稍胖些的年近五十,另一個稍年輕些。神色肅然地坐着,顯然她倆是一起的。她們往後,是兩個年輕人,裸露的胳膊上是藝術的刺青,我向來有職業病,心裏不免有點芥蒂,看了眼,就別過頭去。再往後有皮膚黝黑的衣服上沾了牆漆的工人,有職業女,也有學生。身邊是一個年近六十的老太太,挎着簡簡單單的小包。
窗外天愈加的陰沉了,似乎有點點星星的雨飄下來。車裏有些悶,大家各自坐着,刺青玩着手機遊戲,剩下的大都眯着眼補覺。我把車窗稍微開了一點縫,我一坐車就犯暈車的毛病,透口氣,才稍好點。只有發動機“嗡嗡”的轟鳴聲,載着一車人,平穩的行駛在兩邊都是秀美綠植的公路上。
突然,手機鈴聲大作,大家都看過去,是對過那個稍胖點的鄉下女人的。她趕忙按了接聽鍵,她聲音很響,彼此問候了,説了句:“……我在回市裏的車上,昨天下午回來的,拿了點錢。嗯,得趕緊回去,你叔他好些了,度過危險期了,醫生説還要在ICU觀察幾天,好,好,……俺知道……”説着説着,那女人就哽咽了,壓抑着回了幾句,掛了電話。然後,悶下頭,默默地拭淚,滾滾的淚珠,擦了還有,滴在腳上沾了黃土的鞋上。稀疏的發,有些凌亂。我的心莫名的有些酸楚,為這個被不幸重壓下的女人。身邊那個老太太長嘆一聲,我回身看了看她,她眼眶有些發紅似乎朝我嘟囔了句,又似乎説給對過的女人聽:“唉,誰家沒有難心事啊!有了坎,朝好處想,挺挺就過去了。”鄉下女人聽了,使勁拭了淚,輕輕籲一口氣。她身邊的稍年輕一點的女人,伸過手臂,輕攬過她的肩。
窗外下雨了,雨絲順着車窗滑下來,綿綿長長。大家似乎都被驚了困,有的翻手機,有的打哈欠,有的拉家常。身邊的老太太留着灰白的短髮,衣着乾淨,挺喜歡説話的!問我:“大妹子,你去市裏?”我嗯了聲,問她:“你這是去走親戚?”她笑了:“看孫子,兒子在市裏上班,俺去給兒子家看孩子。俺是縣城的,孫子小時,俺兩口子一星期回縣城一趟,那時候車票二十五,貴也沒法,不放心家裏!”我微微笑她:“你現在疼孫,孫將來疼你”。她笑得很爽:“就是啊!等享孫的福唄!現在都是為了自己的兒子,他們兩口子都上班,當奶奶的再忙,也不能不看孫啊!現在方便多了,坐城際公交,才三塊錢,回家比以前勤了。俺孫也上學了,俺有時候傍黑回縣城,早上就回來,接孫子放學,一點也不耽誤事!”老太太滿臉的滿足,“昨天,回老家剛栽了白菜,正擔心着呢,想讓妮給澆地呢,今天就下雨了,這雨好唉!白菜不用澆了!”扭頭看着窗外淅瀝的雨,高興地用手撫着車窗,每條皺紋裏都是笑,她忙着,累着,幸福着!
車到了一個站點,上來一對夫妻,四十來歲的年紀,問開車師傅到火車站去嗎,11點火車還來得及不,師傅看看錶説:“有點緊張!你下車後,直接打的,興許還趕趟!”這對夫妻猶猶豫豫地上了車,聽口音他們不是本地人,似乎對路況不熟,看到是無人售票車,拿着錢夾犯難了,對男人説:“我們沒零錢怎麼辦呢?”男人已尋了個座位,坐在老太太后面,他也沒辦法。司機説可以用支付寶下載城際公交公眾號。女人問司機怎麼操作。車的引擎有些吵,行進中的車身有些顛,那女人三番兩次的詢問操作步驟,司機隔着防護板,一邊開車,一邊指揮。幾分鐘過去了,女人也沒操作成功。司機有些無奈,對她説:“你讓車裏的年輕人幫你,他們比你們這些年齡大的會使用手機!”女人似乎有點不甘心,我看着司機一邊開車看路,一邊回答問題,有點擔心,出主意説:“這樣吧,你問車裏誰有零錢,你用微信給他換一下。”女人覺得這個辦法更簡便,終於離開前台往後走。車裏的人都搖頭説沒有零錢。出人意料的是“刺青”抬起頭,説:“我有五塊錢,可以嗎?”他青春的臉頰漾着微笑。女人有點犯難:“我們倆人那也不夠啊!”我趕忙拉開錢夾,找出一塊紙幣,遞給她説:“我湊給你一塊。”她感激地接過來,要通過微信還給我,我淡淡一笑:“不用了,一塊錢的事,又沒多少!”女人順利投了幣到丈夫身邊,頭靠在男人肩上,安靜坐下。
我好奇問:“你不是本地人嗎?”“我們濰坊的!”“來串親戚?”“不是,來辦點事,不熟悉這兒的公交,沒想到換零錢。今天多謝謝你們啦!”我微微一笑:“不是大事,謝啥?”我瞥眼那個刺青,他又低頭玩他的手機了。
車依然往前行駛,問詢還有幾站到目的地時,又多和司機拉了幾句家常,問他每天行駛幾趟,工資情況。他邊平穩駕駛,邊娓娓訴説,自己每天不變的流程,辛苦平淡,工資不多,忙起來常顧不上一雙兒女。那寬厚的側影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
我想起身邊的紅棗口袋,抓了一把,放在司機師傅前台上,説:“師傅,家裏的紅棗,脆甜,嚐嚐!”司機沒怎麼客氣,就像對一個熟悉的老大姐一樣,説:“七月棗,八月梨,難得到現在還有鮮棗。哎,這棗,紅透了,真好。”正逢紅燈,拉了手剎,撿了個丟在嘴裏:“甜,好吃。”
我又回身,捧了棗,給了周圍的幾個人,老太太,濰坊夫婦,鄉下女人,刺青青年,還有後邊的裝修工人,學生娃。他們咬着棗,品味着,眉梢都是笑意。就連那個丈夫生病的鄉下女人,愁紋也淡了些許。“刺青”撿起一顆滾落的紅棗,用衣角擦了擦,雪白的牙齒,清脆地咬開紅棗的皮肉。
我快到站了,司機怕濰坊夫妻不知道怎麼走,讓我給離他稍遠的夫妻傳話:“讓他兩口子和你一起下車,回過頭過馬路,在路東往北走,找出租車,能趕上他們的火車!”又特意囑咐,往紅綠燈稍遠點找出租車,紅綠燈下不停車。我心裏有點笑他,絮叨叨,像個老太太。
公交車程序員清脆的報站聲裏,我朝老太太揮了揮手,車門打開,雨已停了。青黑柏油路面是雨洗過的清亮,空氣裏有秋天裏涼涼的清爽,路邊法桐亭亭地擎着它們傘蓋一樣的葉冠。城市的喧囂也撲面而來。
我回過頭,看那輛公交車,它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車流中,融進這個有温度的城市。
作者簡介:
王宇,筆名妤,菏澤成武中學教師。曾在《中國青年報》,《菏澤教育》等報刊雜誌發表文章。喜歡在陌陌紅塵中信手拈來些小事,凝成荷葉圓心的滴滴清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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