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春潮》我成了你嫌棄的那個樣子

由 鹹春葉 發佈於 綜合

給自己一個獨處的時間,用了兩個小時,把春潮這部電影看完了。看完之後,內心非常的壓抑。

電影講述了祖孫三代三個女性的故事,一位中年單親媽媽郭建波、女兒郭婉婷、母親紀明嵐在一起生活。這三個女人捆綁在一起的生活,看似平靜實則暗潮湧動。

郭建波在母親面前活得壓抑隱忍,在工作中卻是個有鋒芒的記者,藉由報道社會黑暗來揭開自己內心的苦痛;母親紀明嵐在外為人熱情,受人愛戴,但是回到家卻判若兩人,對女兒冷嘲熱諷惡語相向;女兒郭婉婷小小年紀就學會看人臉色,討好大人,對成人世界裏的生存法則深諳於心。

《春潮》的電影海報上寫着 " 你和母親的關係,決定你和世界的關係 ",這兩年,關於女性題材的影視劇越來越多。

從樊勝美到蘇明玉套房似錦,這裏面都看到了母愛的羈絆,原生家庭對於一個女性成長的束縛,但劇中激烈的衝突有時候會讓我覺得不真實,最後又能逃脱原生家庭的枷鎖,過上屬於自己的人生,也並未給到觀眾希望。

因為我們知道真實的代際創傷,沒有那麼簡單。春潮幫我們拉回到了現實,影片中母女之間沒有一次激烈的爭吵,可是這種疏離感和無力感卻讓人窒息。

《春潮》將很多人的 " 母女關係 " 演繹出來,更是女性題材電影的新突破。

有些人就是不愛自己的孩子

金燕玲扮演的母親紀明嵐是個在外人面前非常得體大方的人。擅長交際,組織一個合唱團,被人信服和尊重,參加同學聚會也是話題中心。可是面對女兒的時候,常常惡語相向,説一些非常難聽的話,甚至是詛咒她的話。

她痛恨自己的婚姻,自己的丈夫,當初嫁到城市裏,找了個城市男,想要改寫自己的命運。

可是潛意識裏對自己的否定,對關係的質疑,讓她擰巴又扭曲的活着,那個在女兒郭建波眼裏温柔的爸爸,卻用公共場合暴露身體、摸其他女人並將賣淫小姐帶回家的方式,致使核心家庭解體。

母親紀明嵐晚年遇到一個不錯的老伴老周,在和老周舉行簡單的結婚儀式的時候,她吐露了心聲,把自己人生中的一些坎坷和經歷告訴自己的愛人。

生活在重男輕女的家庭,為了一改命運嫁入城裏,結了婚也要無限制的接濟孃家,沒有錢就用口糧,即便自己餓得暈死過去,也沒有得到自己母親的憐憫,反而是責怪和嫌棄。

這樣的紀明嵐又怎麼能懂得如何愛自己,也正因為對自己女性身份的不認同,她非常的恨自己的女兒,用詛咒的方式毀了女兒一生。

影片中有很多這樣的場景。郭建波寫了一篇關於 " 兒童性侵案 " 的報道,被母親嘲諷:" 拿着國家的工資,吃着國家的糧,還要揭國家的短,不懂感恩、吃裏扒外!"

母親在外面參加同學聚會回來後,藉着酒勁,訴説苦痛,説自己不會做一輩子奴才," 不欠你們郭家人的 ",罵自己女兒 "" 不要臉!"

郭婉婷和媽媽出去過兩天,回來當着郭建波的面,用所謂真相掩飾自己內心的醋意,跟孫女説:" 你是沒有爸爸的,之所以一直跟着姥姥是因為你媽想殺死你,我不能把你交給她!" 更過分的是,郭建波藏在箱子裏關於父親的點滴記憶,也被專橫、霸道點燃燒燬。

我這些年做女性諮詢,真的聽過太多類似的故事,更加殘暴虐心的都有。有母親詛咒自己女兒不可能被男人愛,只能當婊子;有母親當着親戚的面,用拖鞋抽自己三十歲的女兒,抽到面部發青;還有的,即使自己女兒已經打電話告訴她 " 我已經割腕了,你滿意了吧 ",她卻再電話那頭回復 " 你有什麼權利死,你這輩子都欠我的 "。

我們的文學作品裏很多歌頌母愛的作品,可是生活的真相血淋淋。

我對你最深的愛大概就是成了你嫌棄的樣子

《春潮》裏最精彩的部分,應該就是郭建波最後在母親病房的獨白,那七分鐘的獨白,充滿了滿滿的精神分析的味道。

" 你安靜了,整個世界就安靜了 " 郭建波,望着窗外,背對着在病榻上一動不動的母親開始表達自己這麼多年的想法。

" 你總是用最骯髒惡毒的語言詛咒我,你總是説我會遭到報應。孤獨,壓抑,孤兒寡母。都實現了,你滿意了吧。" 孩子最大的忠誠,大概就是朝着你的期盼發展成長。不管那個期盼是充滿愛意還是懷揣着敵意。

那些諷刺着孩子沒出息的父母,多年後還是得去解救一個不作為的啃老族;那些詛咒着孩子會變化叛逆犯罪的父母,會一直收拾殘局;那些擔憂孩子婚姻會出問題毫無界限的父母,得償所願孩子就是過的不好。

" 他是你所有生活的謀殺犯,所有生活的錯誤責任都推給他。你每一次咒罵他,我就在心裏憎恨你一句,你摧毀的不是一個家庭,是母親在我心中的形象。"

在郭建波眼中的父親無比温情,自己第一次來月經的時候,母親熟視無睹,是父親在教她去面對女性成長的關鍵一步。可是對於母親來説,他就是個渣男,她用扭曲的妻權把丈夫逼到本能的暴露,直到他死去的多年後,還是非常刻薄的去説他所謂的醜事。

在女兒心中,美好的家庭生活毀於一旦,真正的謀殺犯不是父親,而是母親。我們生活中多少個紀明嵐,她們多疑擰巴扭曲,把奇怪的試探,湧動的衝突,未消化好的壓抑全給她的丈夫。在一次次潛意識的驗證中,發現自己果真不值得愛,再把這份怨瀆傳遞到孩子身上,讓孩子和自己捆綁在一起,去哭訴這個世界的殘酷。

" 有多少個夜晚我都夜不能寐,但大多數時間我都躺在男人的身邊,你想讓我找一個好男人有個家,過體面的生活,我不,我就要讓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

郭建波有個男友,電影裏關於他倆的畫面只有情慾,沒有責任和親密感。後來在盲人按摩館裏,她遇到了一個走遍山河,愛説故事的技師。郭建波在樓梯口,閉上眼睛在男技師的聲線裏開始唯美的性幻想,春潮湧動。

母女之間最安全親密的共生關係,郭建波未曾感覺到,成年後便在性愛中一次次獲取,身體的交姌是對共生一體的補償。可是再多情愛的歡愉也抵不過內心的空洞。

有人説,她明明工作也不錯,也非常有能力,為什麼不離開媽媽呢?因為她一次次傷害自己,報復母親,其實是在呼喚母親的愛。所以最後母親在病牀上,她擁抱着媽媽,那個畫面恐怕是母女兩今生最親暱的時刻。

後浪可以揭開生活的真相

做生活的勇士

生活在這樣的一個家庭裏,外孫女郭婉婷,要學會討好外婆和母親。她早熟,深諳世事,懂得調節家庭氣氛,也知道如何化解矛盾。在這個家庭裏,她和母親的角色更像是姐妹倆,共同屬於外婆的孩子,好在外婆把很多的温柔和愛給到了她。

郭婉婷在學校的集體演講中有幾句話被三次複誦:" 在我十幾年的生活中,我一直認為自己很幸福,我的生活時時充滿着歡樂,處處鋪滿着鮮花 ",朗誦與家庭的真相形成對比,充滿了荒誕的張力。" 快樂 " 與 " 幸福 " 到底在哪?

婉婷雖然置身家庭的糾葛之中,但她還算輕鬆活潑,活得明白。她敢質問外婆為什麼要一次次揭丈夫的醜,也表達了媽媽不帶自己的憤怒。她羨慕同學英子一家三口的幸福,也有着足夠的自我覺知和生命力。

我很喜歡影片最後的意象,郭婉婷放棄了舞台朗誦演出,拉着好朋友的手,順着湧動的春潮,蹦蹦跳跳,在水中嬉鬧。這個畫面宛如是對代際糾纏的一次釋然,她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