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張玉環、宋小女:追責可以嗎?過分嗎?

江西省南昌市進賢縣張家村,被羈押9778天后,53歲的張玉環無罪歸鄉。

專訪張玉環、宋小女:追責可以嗎?過分嗎?

張玉環:

我帶你看一下。這裏是我的睡覺的房間,現在就是都爛掉了,現在就是一無所有了。就是這個地方是案發現場。

這間破敗的老房,曾是張玉環温暖的歸宿,卻也是噩夢的開始。27年前的1993年,張玉環被警方認定,在這裏將兩個同村男童殺害,並拋屍水庫。而在法庭審理時,張玉環一直喊冤,稱遭到了警方的刑訊逼供。在沒有有力客觀物證、兩份有罪供述前後矛盾的情況下,南昌市中院於1995年和2001年做出兩次有罪判決,判處他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張玉環:

他們都叫我外號花生米,就是要槍斃的意思,就關得很久就自殺了兩次。當時宣判我死刑,然後我就暈倒了,肯定哭,冤枉,就暈倒掉,那個法警把我抬上車,是運到看守所的路上的,他就説你這個可以申訴的。

張玉環哥哥 張民強:

在看守所等了八年,人都看不到,見不到。我心裏一直是氣憤的,好像如果不是他殺了人,他就不應該招,打死都不能招。到2001年就是第二次開庭的時候,那次就可以看到,就把所有的案件都復原了,物證跟那個口供都是前後不一的,那次看了卷宗以後,就確確實實確定他是冤的。

張玉環:

我不會寫,我叫了一個有文化的人寫,那個人還是一個大學生,我就找他,就照着那樣抄,大同小異去抄。他們其他人都在打牌玩,我就沒有,我就在寫,因為我是這樣想的申訴是我的頭等大事,鼓不打不響,冤不申不明,如果我放棄它不申訴,我一旦死掉了,我就帶着遺憾去死。

張玉環哥哥 張民強:

我們意思就是想不錯過任何一個機會。也許你這個禮拜不寫,也許這個禮拜你就可能錯過了哪個好心檢察官或者法官,就是這樣支撐着我們。

專訪張玉環、宋小女:追責可以嗎?過分嗎?

張玉環寄給各個單位的申訴信有五六百封,但幾乎全部石沉大海。而除了冤屈難鳴的折磨,他還要承受家庭破碎的苦痛,老母親沒法孝敬,妻兒無法照料,只能從家人寄來的照片裏看到孩子的成長。大兒子曾在照片的背面寫道:爸,我這次照相沒照好,等你回家來我們在一起照相。

專訪張玉環、宋小女:追責可以嗎?過分嗎?

張玉環:

當時看到他寫的字,我感覺好難過。最大的遺憾,我就是沒有看見小孩子成長的過程。我第二個兒子,他看望了我兩次。尤其是大兒子感到陌生,我在(監獄)那裏19年,我從來沒見到他,感覺很陌生。

家庭的重擔全部落在了妻子宋小女肩上,她一邊幫張玉環伸冤,一邊打工賺錢餬口,不幸的是,她患上子宮肌瘤並發展為宮頸癌,為了生存,她與張玉環離婚改嫁他人。再婚前,她對現任丈夫提出了三個條件,對張玉環兩個兒子好,不阻攔她去探望張玉環的母親,不阻攔她去看望張玉環。

專訪張玉環、宋小女:追責可以嗎?過分嗎?

張玉環前妻 宋小女:

他(張玉環)那麼那麼愛我,我不應該為他做什麼嗎?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每次去看他的時候,我就想抱,這個抱就是這樣想的,知道嗎?就是每次我好難過,好無助,我就會這樣想,如果是張玉環在這裏抱一抱減減壓多好,去看他的時候,想張玉環,如果抱一抱該多好啊。

張玉環:

2012年跟她離婚,我二話沒説我就簽了。她又沒有經濟來源,她只有找一個男人,要有一個依靠。真的沒想到她對我還是一往情深,情深似海,重情重義,我是表示着對她歉意。

2017年,兩位律師的介入,讓張玉環案迎來立案複查的轉機。又經歷了三年的等待,這起僅有有罪供述、沒有直接證據的冤案終於得以平反,8月4日本週二,江西省高級人民法院撤銷原審裁判,宣告張玉環無罪,國內已知被羈押時間最長的蒙冤者終獲清白。

張玉環:

想的就是看到母親,很長的時間都沒有孝敬她,她肯定很想我,抱着我母親她就淚流滿面。宋小女暈倒掉了,就是很激動,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暈倒掉了。我跟我兒子説了,明天我不能跟她擁抱了,內心是想擁抱。但是我考慮到她接受不了。

張玉環前妻 宋小女:

我就跟張玉環這樣説的,不要抱不要緊,但是你要記住,你欠我一個抱,因為我這個抱不是無緣無故來的抱,我這個抱不是什麼跟你們説的抱一下,愛情的抱,我這個抱是好複雜好複雜的抱。

專訪張玉環、宋小女:追責可以嗎?過分嗎?

27年前,他用過BP機,27年後,他第一次接觸手機,第一次摸到空調遙控器。與社會脱節的他,無意追趕時代,能踏實地睡在自家牀上、能如願與家人拍一張合影,他已經很知足。他希望前妻和兒子迴歸各自家庭,自己只需要分上幾畝農田,再做回農民,孝敬老母親。但對於這份遲來的正義,他還有更多要求,他準備申請國家賠償金,還有那些濫用權力、無視法律的冤案製造者們,追責也該開始了吧。

張玉環前妻 宋小女:

好多人採訪張玉環,在問張玉環那個追究責任的事。我也要追究他們,因為他們害的我三母子全家、張玉環太可憐了。追責可以嗎?我的要求過分嗎?

白巖松:

張玉環蒙冤27年,起點是在1993年,我想想自己,那一年25歲,走進東方時空當主持,今年已經52歲,想想這27年人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就更能明白對於張玉環來説,這27年在人生當中失去多少?祝願未來張玉環的人生之路順暢一些,能夠幸福快樂多一些,更盼望這樣的錯案,今後不要再有了,過去有的也都能夠迅速糾錯,誰的人生都經不起折騰。

來源:央視新聞週刊-巖松説(ID:cctv_newsweekly)、紅星新聞

編輯:徐玲

【來源:新華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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