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發高燒，39度5，燒得稀裏糊塗，躺在牀上説胡話，但有一句説得很清楚——“大健要好好吃飯，別餓着……”大健是我，我是你年過半百的兒子。高燒中的你神智不清，但還惦記着兒子有沒有吃飯。這一年，你81歲……
那天早上我早早起牀，準備去醫院給母親送飯，在茶几上看到一張紙條：“兒子：我去醫院送飯，你多睡會吧，這幾天你太累了，要注意身體。”這一年，你80歲……
那年秋天你住院，我用輪椅推着你去做各種檢查，你總回頭看我，怕我累着，每到上坡的地方你堅持要自己走，我強行把你按在輪椅上。在病房裏，我給你提鞋、換衣服，你堅決不肯，怕髒了我的手……父子一場，兒子為你做一點點事，你都這麼侷促不安。這一年，你80歲……
那年春天，親人們給我愛人上週年墳，你和母親執意要去。我説“你們別去了，上山怕坡的，很累。”你説：“讓我們去吧，去看看培紅。以後我們越來越老了，體力不行了，想去也去不了，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去看她。”聽你這樣説，我沒再阻止，那天我看你爬坡時氣喘吁吁，那樣吃力。上完墳，我跪下給愛人磕頭，你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把我拉起來，這是我長大後你第一次摸我的頭。你的舉動，更讓我淚流不止。那一年，你77歲……
那年冬天的一個週末，我回到家後，你説了幾句話就起身走了，兩個多小時回來，你全身落滿雪花，臉上一層冰凌，進門脱下大衣，從懷裏掏出一個熱乎乎的包遞給我：“你愛吃的油炸果子……”冰雪天無法騎車，你步行七八公里，去買我愛吃的東西。那年，你77歲……
那年深秋的一個晚上，回家的路上突下大雨，所以我到家的時間比預期晚了一個半小時。車近小區門口時，看到你和母親打着傘站在雨裏向來路張望。那晚風很大，雨很急，氣温很低，傘在風雨裏晃來晃去，你和母親在風雨裏瑟瑟發抖。我遲到一個半小時，你們就在雨裏焦灼地等了一個半小時。回家後我問：“這麼大的雨，這麼冷的天，在小區門口等這麼長時間，怎麼不打電話問問我到哪裏了？”你説：“雨大，不敢給電話，怕影響你開車。在家又坐不住，就出去等你，”這一年，你73歲……
那年春天，我把你從老家醫院接到我在的城市治療，出院後你拉住我的手，感激地看着我，激動地説：“謝謝你又救了我一命……”從小到大，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我從未説聲謝謝，而我僅僅做了該做的事情，你卻説謝謝。你那一聲“謝謝”，讓我流出眼淚。那年，你70歲……
這些年，你每次住院我都墊付醫療費，但等出院報銷後總要把錢還給我，你説：“哪能花你的錢，哪能花你的錢……”你把我養大，我花了你多少錢啊，可我都視作理所當然，從沒有跟你算過，可你花我一分錢都記得清清楚楚，都執意要還我……
上個週末在家裏，晚飯後我和你面對面坐着聊天，你有時候偷偷打量我，我看你時你又快速把目光移開，很不好意思的感覺。我覺得你有很多話想説，但又説不出口。但我知道你是想囑咐我注意身體、不要勞累、開車注意安全什麼的，父子相處半世紀，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父子情，大抵如此。
父親，這世間最沉默的人，這世間最含蓄的人，這世間甘願用自己的命換你命的人，他們一生都像養蘑菇的菌棒，任蘑菇在自己的軀體上攫取養分竭力生長，而不求長大的蘑菇有絲毫回報，一茬一茬的蘑菇長大後有了自己的歸宿，他們卻化成了朽木，默默消失……
現在你老了，沒有能力了，請放心，我把你當成兒子，會好好陪護你，不讓你為難，不讓你委屈，別害怕，我陪着你慢慢老去……心晴計劃 爸媽聽話 父親節特獻 父親節大聲説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