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巡邏官兵艱難地爬雪山。(本文圖片均拍攝於2021年3月)攝影 / 新京報記者陶冉 文字 / 王瑞文 實習生 / 謝婧雯
這裏是西藏最東的邊防哨所,海拔3485米,少有地方比這裏的雪季更加漫長。駐紮在此的戰士,早就習慣了一年至少6個月的封山期。
2021年3月,日東哨所的戰士按照慣例,執行一次為期4天的武裝巡防任務。此次巡防,他們要揹着35斤重的行囊,翻過5座雪山,穿越叢林、沼澤、溪流等地帶。
“雪域孤哨”
抵達這裏需要些耐心。5年前,甘宜鑫和戰友們顛簸了11個小時,汽車在禿山和懸崖上拱出無數條脈絡,才走到這個海拔2800米的邊境縣城——察隅。
縣城再往東走一百多公里山路,就能找到叫“日東”的村落。50多間民房的最東邊,矗立着西藏邊境線最東的邊防哨所。
△ 大雪中的日東哨所。“日東”在藏語中意為“羣山環繞中的高地”。未建哨所之前,只有一排士兵在此駐守。
去年8月,甘宜鑫被所在邊防連隊派往日東哨所,擔任第35任哨長。他對這裏不算熟悉,只知道很長一段時間裏,日東哨所因“條件艱苦”而聞名,大雪只會在夏季停止光顧。
1951年,一支部隊挺進察隅縣,在每年雪山開山之際,派出小分隊駐防日東。中印邊境自衞反擊戰後,日東邊防連正式設立。從此這裏擔負起中緬邊境西藏段的防務,定期在通外山口進行武裝巡邏。
△ 出發前,官兵們在哨所內整理裝備。
△ 哨所內的官兵整理裝備準備巡邏。
邊防任務從一開始就與壯烈相伴。經過兩批官兵近十年的努力,44號界碑於1961年按原計劃豎立在雪山上。
△ 雪後天晴的日東哨所。1963年,日東哨所才擁有自己的營房駐地,來年春節,才造出一間石頭營房。如今,一切都便利起來,公路通了、信號有了、電來了、食堂伙食也變好了。
“最難走的路”
對新兵而言,邊境只是地圖中的一條曲折線,界碑是很難找到的某個點。
到達日東的第一個月,甘宜鑫就趕上“武裝大巡邏”。負重35斤,全程260公里,耗時4天4夜。
△ 運送官兵的車輛前往巡邏區域。戰士們先乘車趕到邊境某地,然後再向巡邏目的地徒步挺進。
△ 運送官兵的車輛行走在佈滿積雪的道路上。
△ 官兵在雪山上巡邏。
大山不接受外力,只能一腳一腳地蹬。甘宜鑫覺得,這是一條“最難走的路”。他的巡邏經驗不多,第一次參加邊防巡邏時,“崩潰到一步也不想邁”。他看到身邊的戰友抽筋倒地,然後扯下綁帶把小腿肌肉勒死,又走了兩個小時。
△ 巡邏路上突降大雪,官兵冒雪執行巡邏任務。
△ 官兵在雪中行走。
△ 巡邏路上戰友相互幫助。
走過900多公里巡邏路的老兵李翌説,想要通過這樣的山口,需要些智慧。
“雪凍得很硬,前面的人在上面敲一個窩,剷出腳印,後面的人就踩進雪窩窩往上爬。”但這樣的方法也不保險,還是常有人滑下雪坡,摔傷手腳。
△ 巡邏官兵沿途攀登高山。
△ 齊腰深的雪中,後面的戰士幫開路的戰友拖住背囊。
△ 官兵列隊通過巡邏路段。
一天的巡邏結束後,戰士們會在山上就地休整,把濕透的衣服架在火堆旁,然後擠擠腳上的水泡。像李翌這樣的邊防老兵,關節早已經不住風雪,半月板磨損帶來的刺痛要在下一次出發前才能消退。
△ 抵達休息點後,巡邏官兵搭建臨時帳篷。
△ 官兵正在吃晚飯。在物資匱乏的年代,雪山帶來的危險還有飢餓。未通公路時,這段巡邏路要走6、7天,戰士的乾糧吃完後,就得在雪山上找吃的。
△ 飯後,官兵們烤火取暖。
路似乎沒有盡頭,翻過雪山,還有冰湖、亂石,雨林裏的毒蛇、螞蟥讓人束手無策。每爬一段,就總有新兵喘着大氣發問,“還有多久到?”“走一半了”、“就快到了”,老兵們習慣地拋出謊言。
△ 戰士巡邏時得常和溪流打交道,河牀上石頭尖鋭,他們只能穿着鞋趟過去。
△ 3月的水温還在零下,一腳踩進河裏,水流鑽進靴子裏,刺痛難忍。趟過一條河,戰士們就迅速脱下靴子把水倒出來,然後穿着濕鞋,繼續趕路。
巡邏的終點,在南泥拉山口一個立着“44號界碑”的地方。
甘宜鑫第一次走到這裏時,忍不住盯着那個灰色水泥樁。他和戰友們要在這裏完成一個傳承多年的儀式。戰士從背囊裏取出油漆,每個人都要上去刷幾下。然後大家拽一拽濕透的軍服扣好衣領,把國旗展開。
軍人誓詞在寂靜的山谷裏格外響亮。甘宜鑫説,這段爛熟於心的誓詞只有在入伍、授銜和特殊活動時才會念出來,來到這裏的人,能多一次機會。
日東“村民”
很難讓軍人去表述一些具體的情感。
每次走到界碑的時候,甘宜鑫都想把自己的辛苦和自豪告訴家人,卻不知道怎麼形容,“該説些什麼呢?只能説祖國的邊境線也有我的一份努力。”
△ 巡邏結束後,車輛運送巡邏官兵返回哨所。
甘宜鑫有個8個月大的女兒,父女倆至今只有一面之緣,視頻畫面裏的小寶寶跟他總是不夠熟絡。他不知道自己還會在邊境堅守多久,只是盤算着,“等女兒長大後要帶她來這裏,看看爸爸曾經走過的路,或許就能理解我了。”
沒有巡邏任務的日子,甘宜鑫覺得自己更像日東的村民。生活條件好起來後,他覺得“雪域孤哨”已經不再孤寂。在駐防的半年時間裏,他空暇時就會在村裏走一走,現在已經能認出大半村民的臉。
△ 居住着兩百多名藏民的日東村,因為交通閉塞,村民只有重病才會下山,平時小病就到哨所找軍醫。
△ 曾經救下4名中毒戰士的老阿媽,今年生了一場病,官兵到老阿媽家探望她。雖然病着,但臨走時老阿媽起身攥住了官兵的手,遞上酥油茶和糌粑。
△ 2020年,日東哨所為了解決供給建了菜棚。葉菜在這裏是稀罕東西,戰士們種出一茬菜就送給村民嚐鮮。
藏民的熱情也表露得直接。有一次,哨所修理庭院被村民看到,之後幾乎整村的人都來幫忙,還有人開來了剷車。人們來得快,散得也快,“在這裏,互相幫忙成了一種習慣,我們從不用説謝謝。”
-The End-
攝影:新京報記者陶冉
文字:新京報記者王瑞文 實習生 謝婧雯
版面責編:李明
版面圖編:劉晶
本文編輯:李凱祥
校對:楊許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