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首相之爭到了“二選一”的時刻

最後一輪議員投票時，英國保守黨黨首之爭出現了一個小反轉：前四輪投票都排在第三位的外交大臣麗茲·特拉斯實現反超，擠走了此前一直排在第二位的貿易政策國務大臣佩妮·莫當特，順利進入“二選一”大決戰。

特拉斯在決戰中面對的是五輪投票都高居首位的前財政大臣裏希·蘇納克。接下來，兩人將開展一系列競選活動，之後由大約16萬保守黨黨員投票選出最後的勝者。

由於保守黨仍然是英國執政黨，最後的勝者不僅將成為保守黨新黨首，也將成為英國新一任首相，接任7月7日被“逼宮”下台的鮑里斯·約翰遜。

最終結果預計將於9月5日公佈。屆時，英國到底是出現史上首位印度裔首相——裏希·蘇納克，還是史上第三位女性首相——麗茲·特拉斯，即見分曉。

當地時間2022年7月20日，英國倫敦，唐寧街10號外。圖/IC photo

“小反轉”

約翰遜7月7日宣佈辭去保守黨黨首之位後，新一任黨首之爭立即拉開了帷幕。7月12日，8位競爭者獲得超過20名保守黨議員的支持，正式打響選戰。

根據競選安排，英國議會下院358名保守黨議員將舉行多輪投票，直至候選人僅剩最後兩位。7月13日的第一輪投票中，兩位支持票未過30票的候選人出局。此後的幾輪投票採用的是末位淘汰制。

據BBC報道，在前四輪投票中，蘇納克、莫當特、特拉斯分列第一、第二、第三的格局一直沒有改變。但在第五輪投票中，特拉斯實現反超，以113票擊敗獲得105票的莫當特。蘇納克以137票保持第一。

當地時間2022年7月13日，英國倫敦，英國貿易政策國務大臣莫當特舉行競選活動。圖/IC photo

在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歐洲所副研究員楊芳看來，特拉斯反超莫當特並不令人意外。楊芳對新京報記者解釋稱，特拉斯能夠實現反超主要有兩方面原因，一是每一輪投票過後被淘汰候選人的支持票會流向還在選戰中的候選人，而第四輪被淘汰的前政務次官巴德諾赫和特拉斯都屬於右翼，她的支持票很可能大都流向了特拉斯。

此外，特拉斯的個人優勢也比莫當特明顯。楊芳稱，競選後期很多人開始攻擊莫當特，甚至包括一些保守黨資深人士，指責她執政經驗不足、在一些問題的表態上不妥等。相比之下，特拉斯的執政經驗豐富、政策立場鮮明，因此受到了保守黨內右翼勢力的堅定支持。

事實上，從第四輪投票結果就可以看到，特拉斯和莫當特的差距一直在縮小。在7月19日晚的投票中，莫當特獲得92票，特拉斯獲得86票，兩人相差僅6票。與此同時，莫當特因為一些言論遭到多方批評。

中國社科院歐洲問題專家田德文對新京報記者表示，莫當特在最後一輪保守黨議員投票中出局，可能和她近期被曝出的一系列醜聞有關。“從她近期的一系列操作來看，莫當特是一個水平不高的政客，譬如她最後一刻炒作涉華議題拉票，反而影響了很多人對她的看法。”

此外還有一個重要背景是，目前歐洲仍面臨着俄烏衝突危機，但莫當特並沒有處理對外事務的經驗，這是她一個明顯的短板。田德文稱，相比之下，特拉斯作為外交大臣在對外事務上有豐富的經驗，因此她反超莫當特並不意外。

“大決戰”

反超莫當特後，特拉斯將迎戰五輪投票都高居首位的蘇納克。而相比於“八進二”淘汰進程中的相對温和，“二選一”大決戰必將激烈得多。

據BBC報道，蘇納克和特拉斯在未來一個多月內將在全英範圍內舉行12次競選活動。第一次競選活動開始於7月28日的利茲市，最後於8月31日回到倫敦市。此外，7月25日和8月4日，兩人將展開兩次電視辯論。

現年42歲的蘇納克出生於英國南安普頓，父母是印度裔移民。蘇納克畢業於牛津大學，曾在國際知名投行高盛工作。2015年，蘇納克當選英國下議院議員。2018年，蘇納克加入特雷莎·梅內閣，出任地方政府事務副國務大臣。

當地時間2022年7月14日，英國倫敦，英國前財政大臣裏希·蘇納克。圖/IC photo

2019年約翰遜競選保守黨黨首之時，蘇納克積極站隊支持。此後，他先是出任約翰遜政府財務部首席秘書，後於2020年出任財政大臣。近幾個月來，約翰遜深陷“派對門”醜聞，黨內支持一路下跌。7月初，多名內閣部長宣佈辭職引發政府辭職潮，最終“壓垮了”堅持不願辭職的約翰遜。在這個過程中，蘇納克是第一批辭職的高級官員之一，他也被認為是導致約翰遜倒台的關鍵人物之一。

楊芳表示，蘇納克在面對保守黨黨員投票時有兩個容易被攻擊的方面，一是“反叛歷史”，很多約翰遜的支持者可能會藉此抨擊他政治不忠；二是他曾提出的增税政策。“保守黨一直堅持‘低税收、小政府’的理念，但蘇納克在疫情期間曾多次增税，當時在保守黨內就引起很大反響，很多人認為他背叛了保守黨的價值觀。”

英國目前正面臨嚴重的通貨膨脹危機和生活成本危機，因此減税成為此次保守黨首相之爭的一個焦點議題。據路透社報道，多名候選人都將減税作為自己的競選政策核心，但他們在是否減税、如何減税的問題上存在分歧。

特拉斯承諾當選首相後減税380億英鎊，包括取消今年4月上調的國民保險，取消計劃於2023年4月開始實施的上調企業税安排。這兩項政策都是蘇納克在任時提出的。

蘇納克抨擊了特拉斯的減税計劃，稱她是在鼓勵“不勞而獲的經濟學”。他表示，上調税收是有必要的，以滿足疫情之下的公共財政需求。此外他強調，減税不是他的首要經濟政策，打擊已到達40年新高的通貨膨脹才是。

現年46歲的特拉斯是英國曆史上第二位女性外交大臣。她在宣佈參選時表示，“我從一開始就準備好成為首相”。特拉斯在近期的政府辭職“逼宮”潮中並未選擇辭職，反而表示“忠於”約翰遜，遭到一些人的批評。但她也因此獲得了約翰遜擁躉的支持。

當地時間2022年7月20日，英國倫敦，英國外交大臣特拉斯離開住宅。圖/IC photo

楊芳表示，特拉斯忠於約翰遜的表態對她可能是一個優勢，因為從保守黨執政的角度而言，很多保守黨黨員認為她上台的話代表着一種政治延續性。而且約翰遜雖説被逼下台，但他在黨內仍有比較多的支持者，他們可能會把票投給特拉斯。

但特拉斯也有其劣勢，即許多人對她提出的政策承諾是否具有可交付性、可實踐性存在質疑。楊芳指出，譬如在應對經濟問題上，特拉斯承諾減税，但如何確保在減税的同時推動經濟增長、打擊通貨膨脹，目前還是個疑問。此外，她提出的一些政策比較激進，如提出推翻和歐盟簽署的北愛爾蘭議定書，也存在比較大的爭議。

首位非白人首相還是第三位女首相？

英國到底會迎來首位非白人首相還是第三位女性首相，最後的決定權在大約16萬英國保守黨黨員手中。據BBC報道，8月初至9月2日，英國保守黨黨員將通過線上或郵寄的方式進行投票，最終結果預計將於9月5日公佈。9月6日，新任首相將正式就職。

從民調上來看，特拉斯獲勝的幾率似乎更大。英國民調機構YouGov本週一、週二對725名保守黨黨員開展的調查顯示，不管是面對莫當特還是特拉斯，蘇納克都將落敗。數據顯示，莫當特將以51%的支持率擊敗蘇納克，他的支持率將為37%；特拉斯則將以54%比35%擊敗蘇納克。

當地時間2022年7月17日，英國倫敦，英國保守黨黨首選前電視辯論舉行。圖為蘇納克和特拉斯。圖/IC photo

田德文認為，蘇納克和特拉斯進入“決戰”，最終誰能勝出存在一定的變數，但目前來看，特拉斯獲勝的幾率可能略高一些。“特拉斯有一個很大的優勢——她是一位女性。”田德文解釋稱，英國保守黨內一直有一種“撒切爾情結”，他們希望再出現一位“撒切爾夫人”女首相，帶領保守黨在2024年議會選舉中獲得勝利。

此前，保守黨在今年5月的地方議會選舉中遭受重創。據央視新聞報道，在200個地方議會中，保守黨丟掉12個議會控制權和483個席位，而工黨新獲4個議會控制權和107個席位，總體上贏得了最多席位。

田德文認為，保守黨此次迫使約翰遜下台，一個原因就是希望通過“換帥”翻身，保住保守黨的執政地位。也因此，蘇納克和特拉斯都一再強調自己可以帶領保守黨贏得下一場大選。

事實上，本次英國首相之爭某種程度上已成為“撒切爾”之爭。

蘇納克在《每日電訊報》上撰文稱，他是作為一個“撒切爾夫人支持者”（Thatcherite）參與競選的，他也將作為一個“撒切爾夫人支持者”開展執政。他承諾上台後開展一系列徹底的改革，就像撒切爾夫人在上世紀80年代所做的那樣。特拉斯則被認為一直在“模仿”撒切爾夫人，包括在參加黨首辯論時模仿撒切爾夫人的着裝，有意打造“鐵娘子”的形象等。

不過，田德文認為，蘇納克有一個明顯的劣勢，即他是一位印度裔。“蘇納克作風務實理性、執政經驗豐富，因此在保守黨議員內享有比較高的支持。但是對於全黨而言，他作為印度裔的身份可能會是一個劣勢。”田德文稱，雖然保守黨也在走向多元化，但很多保守黨黨員的價值觀還是偏保守，可能不願意接受一位印度裔首相。

楊芳則認為，距離最終結果出爐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誰能勝出仍是一個未知數。楊芳表示，蘇納克雖然在五輪投票中都領跑，但實際上幾位候選人的票數差異並不大，他並未贏得絕對的優勢。而特拉斯勢頭雖猛，她也有其自身的不足。

當地時間2022年7月17日，英國倫敦，英國保守黨黨首選前電視辯論舉行。圖/IC photo

“從此次黨首之爭可以看到，保守黨內的分化是非常嚴重的，每個人考慮的問題都不一樣，有的關注新首相能否解決現實的經濟危機，有的關注保守黨的未來，譬如是否符合保守黨的理念、保守黨能否保持執政地位等。”楊芳表示，這場首相之爭對於保守黨是一個重要考驗。

值得關注的是，原定於7月19日舉行的第三次候選人電視辯論，由於蘇納克和特拉斯的退出被迫取消。天空電視台發佈聲明稱，原因是一些保守黨議員擔心各位候選人的辯論對保守黨的形象造成損害，暴露出黨內分歧和分裂。

對此，楊芳表示，接下來如何在不傷害保守黨形象的情況下贏得這場競爭，對蘇納克和特拉斯來説也是一大考驗。

7月20日，約翰遜參加了他在英國議會下院的第93次，也是最後一次首相問答。他在講話中表示，“下一任首相必須專注於前方的道路，但始終記得檢查後視鏡，並記住最重要的不是推特，而是把我們送到這裏的人。”他還借用《終結者》中的經典西班牙語台詞“Hasta la vista，baby”（後會有期）告別。

約翰遜將繼續出任首相至9月5日，直至新一任首相於9月6日正式接任。

新京報記者 謝蓮

編輯 白爽 校對 李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