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訪秦嶺

再訪秦嶺

新華社西安6月3日電 題:再訪秦嶺

新華社記者儲國強、賀佔軍、姜辰蓉

綠樹成蔭時節,穿過一個又一個隧道,在明暗變幻中跨越南北,新華社採訪組一行走向秦嶺深處。

秦嶺和合南北,澤被天下,是中華民族的祖脈和中華文化的重要象徵。但有段時間,這座重要山脈一度陷入生態被破壞的困擾中。

再訪秦嶺,車走景移,山靜林幽,松翠泉香,感受的卻是日異月殊的深刻變化。

再訪秦嶺

秦嶺主峯太白山(2020年9月2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邵瑞 攝

望青山 草木蔓發

春夏之際,秦嶺山間,草木蔓發,碧綠如茵。

在觀音山自然保護區,一叢叢松林直指藍天,密密匝匝,如列隊等待檢閲的士兵。

手撫樹幹,憨厚黝黑的張武軍感慨萬千:“這些樹都是我們種的,沒想到直徑都30釐米了。”

20多年前,這位護林員卻是樹木“終結者”——伐木隊員。

1998年天保工程實施後,採伐工隊解散,留下的人成了護林員,轉行植樹造林。山林初盛,20多年的時間,張武軍和隊友們造林7萬多畝,撫育林地20多萬畝。

再訪秦嶺

陝西安康市寧陝縣境內實施天保工程後的秦嶺平河梁景色(2月7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邵瑞 攝

林區在變,礦區也在變。

曾經隱藏在秦嶺山間的一些小礦山、小水電是秦嶺揮之不去的“傷疤”。近年來,陝西積極推進秦嶺礦權退出,涉及重點保護區以上的169個礦權完成退出;小水電累計拆除298座、退出81座。

在地處秦嶺的“中國鉬都”金堆鎮,已經閉庫的木子溝尾礦庫壩面,綠草如毯,雜英芬芳,猛一看還以為是普通高山草甸。渭南市應急管理局副局長李明説:“這裏治理後,上面種了苜蓿、三葉草和冰菊,目前已經修復了1000多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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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堆城鉬業集團有限公司工作人員在經過生態治理後的木子溝尾礦庫內巡查(4月7日攝)。新華社記者 邵瑞 攝

“傷疤”被修復,新工程也因生態保護有了新要求。

在黃金峽水利樞紐大壩,微風過處,碧波盪漾,有“小南水北調”之稱的引漢濟渭工程正在加緊施工。大壩兩側,全長1908米的“生態魚道”初具雛形,以後漢江干流魚類可通過它洄游產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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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漢濟渭”黃金峽水利樞紐工程配套建設的魚類增殖放流站(4月19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邵瑞 攝

大壩附近,還有佔地67畝的魚類增殖放流站。負責人舒旗林介紹,每年數十萬尾魚苗將從這裏培育投放漢江,“這既增加了漢江魚類數量、種類,又為附近活動的朱䴉、白鷺等提供充足食源。”

林子密了,生態好了,“動物鄰居”們也越來越活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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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熊貓“善仔”在陝西洋縣華陽鎮“秦嶺四寶園”熊貓谷爬樹(4月18日攝)。新華社記者 邵瑞 攝

秦嶺腹地佛坪縣三官廟,溪水潺潺,樹木參天,竹林密集。這裏是大熊貓野外遇見率最高的地區。有時候山路轉個彎,就能和熊貓“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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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朱䴉在陝西洋縣龍亭鎮一處生態種養殖基地內覓食(4月16日攝)。新華社記者 邵瑞 攝

陝西省林業部門監測顯示,“秦嶺四寶”朱䴉、大熊貓、羚牛、金絲猴等種羣數量持續增長,其中有“東方寶石”之稱的朱䴉,已由1981年的7只發展到目前的7000餘隻。

捧金山 瑞年豐景

山重水複,綠樹繞村,水滿陂塘。彈指間,隱於山間的村落髮生了鉅變。

曾經,大山隔斷了人們致富的希望。讓都市人羨慕的田園美景,卻是山裏人做夢都想逃離的地方。為了謀生,許多人只能外出打工。

今年45歲的佛坪縣五四村村民何玉琴,就曾是外出打工大軍中的一員。“我們這裏山多地少收成差,不出去打工,就只能餓肚子。”

脱貧攻堅和鄉村振興,改變了秦嶺大山裏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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陝西佛坪縣五四村的“陌上花開”生態農莊(4月19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邵瑞 攝

在政府支持引導下,五四村發展了草莓、香菇等產業,村集體還利用當地生態優勢,打造了“陌上花開”生態農莊,將村裏廢棄老宅改造成現代民宿院落。

和許多村民一樣,何玉琴也因此又回到了村裏。經過培訓後,她成為一名專業民宿管家,為遊客提供餐飲、保潔、導遊等全方位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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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客在陝西佛坪縣西岔河鎮銀廠溝村一家民宿內喝茶(4月19日攝)。新華社記者 邵瑞 攝

“現在每月四五千元收入,我在家門口就把錢掙了。”聊起現在生活何玉琴就笑得合不攏嘴,“城裏人來山裏享受生活,過去想逃離的大山,現在成了我們的金山!”

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綠色產業正在秦嶺各縣區悄然興起。

春雨氤氲中,西鄉縣峽口鎮3.6萬畝生態茶園生機勃勃。茶中有林,林中有茶,錯落有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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陝西西鄉縣峽口鎮一處茶園景色(4月15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邵瑞 攝

一片葉子,撐起了鄉村產業,富了一方百姓。西鄉縣茶葉局局長陳志龍説,西鄉已發展茶園36萬畝,實現“全縣人均一畝茶”,縣上僅茶農就7萬多户,茶葉從業者26萬多人。

罷了漁歌唱茶曲。在安康市漢濱區,55歲的劉剛行走在自家的千餘畝茶山上,正是採茶季,一聲聲“採茶調”伴着歡笑聲在茶山上空蕩漾。

“3年前我還是個老漁民,在這山下的漢江中放網箱養魚。”劉剛説。為了保護漢江水環境,網箱養殖被陸續取締,劉剛從“漁民”變身“茶農”。

“我們的茶山上網直播,綠水青山大家看得見,茶葉銷路很好。今年的茶葉產值就有300多萬元,比養魚強多啦!”劉剛笑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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陝西洋縣龍亭鎮生態農業園區一景(4月16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邵瑞 攝

稻花香裏説豐年,聽取蛙聲一片。在洋縣龍亭村,水田中,密密挨挨的牛蛙,靜待夏日放歌。61歲的龍亭村村民王金枝,在稻蛙共生示範基地裏翻耕水田。兩隻朱䴉輕輕落在身後覓食,隨着王金枝的走動來回踱步,時遠時近,形成了一幅人鳥和諧共處的躬耕圖。

但在王金枝來這裏打工前,他對這些做伴的鳥兒感情複雜。“因為保護朱䴉,我們田裏不讓用農藥、化肥,產量上不去,兜裏也沒錢。”

幾年前,政府引導發展生態產業,王金枝將家裏5畝田地流轉給村集體,然後到稻蛙基地打工,一年收入近三萬元。現在看到朱䴉,王金枝越看越歡喜。“沒有朱䴉,哪來這麼好的環境,哪來這些產業?”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在守護秦嶺中,當地終於走出了一條生態環保的鄉村振興之路。

護寶山 觀念三疊

是保護還是開發?秦嶺裏的人們一直在苦苦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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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客在陝西柞水縣下樑鎮老庵寺村遊覽(4月21日攝)。新華社記者 邵瑞 攝

20世紀八九十年代,柞水縣下樑鎮老庵寺村,人們為了生活,在山上處處開荒,地越種越薄,一下大雨就發生滑坡和泥石流。為了掙錢,村民只能砍樹賣樹,“背樹”成了一項生計。“背樹太苦了,後面村裏大夥又開始燒木炭。100斤炭能賣十多塊錢。”60歲的村民餘方學回憶。“遠看青山冒青煙,近看小鬼在燒炭”成了當時村民的生活寫照。

經過20多年的退耕還林、封山禁伐,老庵寺村生態逐步恢復。餘方學家也辦起了農家樂,去年在疫情影響下利潤也有10多萬元。

認識發生鉅變的,不只是山區羣眾,政府、企業等各界人士觀念都在深度蜕變。2019年陝西修訂通過《陝西省秦嶺生態環境保護條例》,印發秦嶺保護行動方案、總體規劃等,同時出台《秦嶺重點保護區、一般保護區產業准入清單》。

“陝西開山脈保護先河,以立法的形式完整地保護一座山脈。”陝西省林業局局長黨雙忍説,在由亂到治過程中,“生態優先 綠色發展”觀念已深入人心。

“當好秦嶺生態衞士”,全省上下都在付出行動。

佛坪縣陸續關停12家小水電和幾十家礦產企業,這些企業中有的規模超億元。“壯士斷腕,肯定有陣痛,”佛坪縣委書記李志剛説,“但當好秦嶺生態衞士,保證一泓清水永續北上是我們的使命。”

許多工礦企業被永久關閉,部分採礦權被要求退出。“我們及時調整後期資源開採方案,公司損失礦石超過1億噸,礦山服務年限減少了25年,綜合損失45億元。”金堆城鉬業股份有限公司副總經理馬驍説,“保護秦嶺是國之大者,我們執行得乾脆利落,絕無二話。”

全境處於秦嶺的商洛市,今年4月和中科院合作發佈“商洛市生態產品價值和碳匯評估平台”,探索秦嶺生態價值的“可度量”“可查詢”。

“守護秦嶺,不是不發展,而是不能破壞式發展。”商洛市市長王青峯説,“只有當好秦嶺生態衞士,才能實現更好地發展,才能創造更加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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