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人民網】;
謝禮立院士(左)在與學生交流。
中國地震局工程力學研究所供圖
新豐江水電站,工力所在該水電站建設了我國首個強震動觀測台。
中國地震局工程力學研究所供圖
孫柏濤(右)和科考隊員一起在整理地震災害資料。
中國地震局工程力學研究所供圖
2013年蘆山發生地震,曲哲趕赴現場對農居進行振動測試。
中國地震局工程力學研究所供圖
核心閲讀
建設我國最早的地震模擬振動實驗室,開發預測評估地震災害損失系統,第一時間趕赴地震現場進行科學考察和流動觀測……中國地震局工程力學研究所的一代代科研人,接力傳承,為解決我國建築抗震難題,持續貢獻着智慧和力量。
“工力所怎麼會在哈爾濱呢?”很多不瞭解工力所的人都會有這樣的疑問。由於名字中有“中國”,很多人想當然地認為中國地震局工程力學研究所(以下簡稱“工力所”)應該在北京,極少與哈爾濱聯繫起來。
同樣鮮為人知的,還有所里人的研究。在土木工程學科中,地震工程比較冷門。不過,工力所人説,這也有好處:能夠安安靜靜地做學問。
“大家之所以能靜下心來做學問,多虧了所里老前輩們留下的精神底色”
工力所一角,有一座不起眼的三層建築,遠看像一座老舊倉庫,灰白的外牆牆皮已經脱落。走進去,滿眼各式各樣的建築模型。有摩天大樓,也有普通居民樓,高高低低排列開來。邊上,還放着一些腳手架。這裏是我國最早的地震模擬振動實驗室。
辦公房在實驗室一側,水泥地、舊書桌、鐵欄窗户,沒有一點多餘的裝飾。工力所研究員張敏政在對着電腦校對書稿。74歲的張敏政,頭髮花白,聲音温和而有力。實驗室建成時,他就在這裏工作;退休10多年,他每天還來這兒。至今,他仍記得每一個模型的來歷,以及無數個日夜裏的一次次實驗。
前一陣子,新版《中國防震減災百科全書:地震工程學》出版了,足足有200多萬字。這本書的出版,讓該學科從此有了權威工具書。張敏政是編寫負責人之一。他拿起茶杯,喝上一口水,然後凝望着窗外説:“總算了了一個心願。”
路遇張敏政,所長孫柏濤總會上前問候,他説:“地震工程學科比較窄,社會關注度不高。建所至今近70年,大家之所以能靜下心來做學問,多虧了所里老前輩們留下的精神底色,這精神一代代傳承下來了。”
中國工程院院士謝禮立就是這樣一位前輩。60年前,他就到工力所前身——中科院工程力學研究所工作。上世紀80年代,他萌生了研究城市抗震的想法。然而,這個研究方向全世界都沒有先例,這稱得上是科學問題嗎?
謝禮立一頭扎進圖書館,搜遍了各種資料。他回憶起全所開討論會的情形:首任所長劉恢先,聞訊特地走下病牀,坐在椅子上,被人抬進會議室。劉所長髮問嚴肅而尖鋭,面對一個個拋來的問題,他對答如流。所裏當即決定,增設城市抗震研究方向。
過去10年,最讓孫柏濤引以為豪的是,帶領團隊開發了一個名為“HAZ-China”的系統。“HAZ”是災害的英文縮寫,這個系統能預測和評估地震災害的損失,也是城市和區域抗震理念的延伸。有了它,如何改造那些不符合抗震規範的建築,就有了科學依據。
曲哲又忙又興奮。這位工力所的年輕研究員從此走進了一片新天地:過去,建築抗震的焦點在梁、板、柱、牆等構成的結構。地震來了,結構骨架沒問題,房屋倒不了,可吊頂、門窗、水電管線等非結構件損壞嚴重,房屋在地震面前依舊很脆弱。他忙的是,研究非結構件有太多新問題;興奮的是,離解決建築抗震難題又進了一步。
曲哲只有30多歲,卻已是工力所的科研骨幹。研究建築中非結構件的抗震問題,不但從單一結構擴展到整棟建築,而且進一步拓展到城鎮乃至更大範圍。他與孫柏濤一樣,在不同的層次上豐富了謝禮立構想的藍圖。
“把工作做好,減輕地震給國家和人民帶來的傷害”
面色紅潤、精神矍鑠,一口氣能做20個標準俯卧撐,謝禮立一點兒都不像82歲。剛分配到工力所時,所領導沒有讓他馬上搞研究,而是讓他鍛鍊動手能力。“那時我像個工匠。”他説。
工力所人做學問,並非只是在實驗室與機械、圖紙、公式打交道。去現場,是他們一直堅持的傳統。每當有地震發生,這支“國家隊”就會第一時間趕赴現場。除了參與指導烈度劃分、評估地震損失、做安全鑑定和救援外,他們還要開展地震災害的科學考察和流動觀測,蒐集第一手資料。
1966年邢台地震後,謝禮立在現場待了3年。由於熟悉災害情況,有現場工作經驗,在周恩來總理視察時,雖然他那時還只是一個毛頭小夥子,卻與國內頂尖專家們坐在同一張桌子上給周總理彙報。
曲哲與地震工程的淵源開始於12年前的汶川地震。當時,他還在清華大學讀博士,到重災區北川的考察經歷,讓他頭一次體會到災害的無情。這堅定了他研究工程抗震的信念。
就在那次考察中,他意識到了建築薄弱層倒塌的危害,並着手開始相關研究。5年後蘆山地震,非結構件的破壞暴露出另一個嚴重隱患,推動他關注非結構抗震的問題。
1996年包頭地震之後,孫柏濤到過國內外絕大部分的破壞性地震現場。他直面生離死別,嚐遍辛酸苦辣。他説,餘生就像是賺回來的一樣。至此,他只有一個念頭:“把工作做好,減輕地震給國家和人民帶來的傷害。”
為了儘可能調查、蒐集資料,在危樓裏,在廢墟中,孫柏濤和隊員們冒着餘震風險,高強度工作。在汶川,由於長時間頂着烈日,他和團隊多人出現虛脱。
憑藉豐富的現場經驗,孫柏濤練就一雙“火眼金睛”。房屋震壞了,不看圖紙,就能八九不離十説出原因。汶川地震後,都江堰市公安局的辦公大樓出現多處裂縫,準備拆除,他判斷建築主體結構完好,只需要有針對性地做些加固就好。這棟大樓至今仍在使用。
“人的精力有限,要把有限的精力留給科研”
謝禮立一生獲得榮譽無數,不少還是國家級科學獎。可在他眼中,這些都不是做研究的初衷。他有一套自己的哲學:“人的精力有限,要把有限的精力留給科研。”
上學時,謝禮立主修俄語,工作後開始學習英語,他收集來老所長和國外友人的通信,帶着兩個饅頭、一瓶水,從早上6點到晚上7點,獨自坐在公園裏,反覆背誦。如今在所裏,他的英語水平也是公認的好。
謝禮立是上海人,到哈爾濱後就喜歡上了這裏。他説,哈爾濱夏天涼爽,冬天屋裏暖和,適合看書、做研究。
過去的半年,孫柏濤團隊起草了兩本有關地震災害風險評估和隱患排查的規範。他當了10年所長,念念不忘的是科研,是對地震工程學科的理解。工作日難得空閒,一到週末,他就和學生們待在一起討論問題。
一心為學的氛圍吸引着曲哲。在日本求學時,他是日本建築學會會長的得意門生,老師對他的學術水平大加讚賞。曲哲説,做科研有點像創業,不同在於,它有時是一個人在孤獨求索。
曲哲樂在其中,也找到了與外界交流的辦法。幾年前,他做起了自媒體。他説,現在傳播方式多樣,要寫好給少數同行看的科研文章,也要向老百姓説明自己在做什麼、自己的研究有什麼用,才能提高大家的防災減災意識。
幾陣寒風,涼意漸起,地處哈爾濱的工力所又將迎來白雪皚皚的冬季。但曲哲説,冬季的工力所,顯得更加寧靜、更加美麗。
保持那份執着的科研定力(記者手記)
為提高抗震能力,古代工匠們會在木塔中央,自上而下加入一根粗壯的“心柱”。正是有了這根“心柱”,一些古塔才得以屹立千年。而今,借鑑這一理念,一些現代建築設計中也會嵌入“心柱”結構,提升建築的穩定性,且效果非凡。
面對時代的變遷、外界的誘惑,一個團隊、一個機構想要保持定力,傳承優良學風、作風,同樣少不了有人充當“心柱”。他們或許沒有響亮的名聲,沒有耀眼的頭銜,卻在為我國科研大廈的安全穩定,默默抗壓承重。工力所建所近70年,走在地震工程研究的前沿,得到業內的認可,靠的就是一代代“心柱”科研人的薪火相傳。社會發展離不開人才,在各行各業、各個領域都有這樣充當“心柱”的人才,他們值得全社會的尊重與呵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