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非洲旅行的“驢友”魯某某,因中國大使館兩度發文勸其返程未果,並先後患上瘧疾、新冠肺炎,引發廣泛關注。今年1月31日,南京某大學大四學生魯某某出國旅行,截至目前,已旅行21國。
9月4日,中國駐布基納法索大使館微信公眾號發文稱,“致勇敢的徒步旅者:快返航,你前進的方向不是家”。文中,勸告一魯姓中國公民“勇敢不是魯莽,特立獨行也不是生活的全部”、“等待一些時日,乘坐商業航班回國,無疑是最穩妥的方案”,請其“再次慎重考慮以後的行程”,並可協調有關方面,為其提供必要的協助。
紅星新聞記者注意到,這並非大使館首次對魯某某發文,此前(4月13日),中國駐馬裏大使館也曾發文表示,“關於某中國公民執意前往馬裏中北部地區的領事提醒”。文中稱,“國內來非進行穿越非洲大陸旅行的‘驢友’魯某擬從馬裏首都巴馬科前往馬北部城市加奧,並繼續前往周邊國家。使館獲知該信息後,對其行為進行了多次勸阻,但魯某仍堅持上述安排。”強烈呼籲其“重新規劃旅行計劃”。
對於這名“驢友”自稱“一個人的絕地求生”行為,不少網友質疑是不負責任,浪費國家資源,其“偷渡”行為也有違反當地法律法規的嫌疑。
9月12日,紅星新聞記者對話魯某某,他稱原計劃今年5月回國,但因疫情而被滯留是計劃之外。
未按原計劃回國:
“沒有飛機,都封掉了”
紅星新聞:1月31日,你開始出國旅行。當時新冠肺炎疫情肆虐,為什麼選擇在這個時候旅行?是否擔心旅途中感染新冠肺炎?
魯某某:沒,我之前想都沒想到會在非洲碰到。覺得這輩子只有一次機會出門(環球旅行),最後一次機會出門,不能再推遲了。作為一個“社畜”(網絡用語,用於形容上班族),哪有機會出門。工作以後就得忙着實現財務自由,還要照顧老婆孩子,這些都是很現實的問題。
紅星新聞:這次旅行共去了多少個國家?
微博截圖
魯某某:這一趟去了21個國家,如哈薩克斯坦、俄羅斯、丹麥、德國、瑞士、法國、西班牙、摩洛哥等,一共花了6萬元左右。最貴的旅館300多元一晚,在瑞士;最便宜的是非洲,只要50多元一晚;每天吃飯大概在30元。我剛出國的時候用的是打工掙的錢,現在都靠家裏支援。本來(出發前計劃)覺得5月份就會回來的。
紅星新聞:為何5月沒有按原計劃回國?
魯某某:沒有飛機了,都封掉了。3月1日,我開始在非洲旅行,從摩洛哥一路南下,穿過西撒哈拉,到達毛里塔尼亞。在塞內加爾的時候被困住了,沒有公共交通,只能走。3月26日是我被困在塞內加爾的第八天,從那天開始徒步旅行,當天早上我打車去了汽車站,汽車站已經關閉了,於是我坐着突突車準備出城。
我算了一下,假如坐突突車的話,1000公里大概需要坐70次左右才能到達邊境。後來打不到車,就開始徒步了,徒步和搭車相結合。坐過驢車、馬車、大巴車、公交車、卡車等。
8月可飛回但放棄:
“確實可以走,但我嫌貴”
紅星新聞:今年4月13日,中國駐馬裏大使館發出“關於某中國公民執意前往馬裏中北部地區的領事提醒”,你看到了嗎?
魯某某:看到了。發通告的時候,我已經在大巴車上了,不可能調頭。
紅星新聞:當時有沒有擔心,想過回國?
魯某某:沒有太多的擔心。一個姐姐還幫我聯繫好,準備偷渡到尼日爾。這個姐姐是在馬裏的中國人,我火了之後,她幫我找住處、請我吃飯。
紅星新聞:8月,中國駐馬裏大使館開始組織在馬裏和尼日爾的特殊困難同胞搭乘商業包機回國事宜,你當時為什麼沒回來?
魯某某:那時確實可以走,但是我嫌貴,所以沒有走。單程機票2.7萬元,我是理想主義者,我相信能走回來。
微博截圖
看到大使館的勸告:
“挺感人的,覺得沒必要再繼續走了”
紅星新聞:9月4日,中國駐布基納法索大使館發出了“致勇敢的徒步旅者:快返航,你前進的方向不是家”一文,你看到後什麼感觸?
魯某某:挺感人的,覺得沒必要再繼續走了。
中國駐布基納法索使館微信公眾號截圖
紅星新聞:那為什麼仍未回國?
魯某某:我生病了。從4月1日到8月5日,一直在馬裏住着,在那邊生活了四個月。因為我的畢業論文需要一個穩定的環境,所以就住在馬裏了,現在我已經“雲畢業”了。8月5日,我從馬裏偷渡到了布基納法索,8月14日,再從布基納法索偷渡到尼日爾。在偷渡尼日爾的過程中,被警方抓到了,又遣返回布基納法索。我在布基納法索生活了20天,被蚊子咬了,9月1日感染上了瘧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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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星新聞:當時狀況怎樣?有沒有想過最壞的結果?
魯某某:覺得難受,但也不害怕。當時整個人忽冷忽熱,燒到40度,低燒的話就跟冰天雪地一樣,很明顯的瘧疾症狀,中國話叫“打擺子”。一開始覺得沒什麼,自己抵抗力很好,不用治。但是當天晚上實在受不了了,身體機能進入了一個非常瘋狂的狀態,真的就像在跑馬拉松一樣,全身不停地出汗,兩個腎都有緊繃感。
所以,旅館的黑人小哥和他哥哥一起把我送到了醫院,醫生診斷出我得了瘧疾,給我緊急輸液。我的瘧疾病情比較嚴重,第二天醫院通知了大使館,然後大使館再通過聯繫當地的警察局,知道了我的情況。瘧疾是9月7日康復的,不過由於當地的病房沒有隔離區,那邊有新冠肺炎患者,所以我也被感染了。
微博截圖
紅星新聞:你有沒有想過會感染新冠肺炎?
魯某某:很崩潰!完全沒想到。我認為可能是在醫院感染上新冠的,我當時被安排在一個人滿為患的病房裏。頭一天,旁邊那個鋪是個青壯年,插着氧氣管,我為了上廁所借了他的痰盂。因為手沒力氣,痰盂沒端穩,撒了一褲子尿。他當時咳嗽得厲害,一羣人圍着他,我感覺他快不行了,第二天他人就不見了。
後來,我被轉移到一個臨時的彩鋼板房子裏便開始咳嗽,喉嚨有痰。我發微博(9月11日00:30)之後就開始隔離了,要隔離10天。
紅星新聞:現在身體狀況怎樣?
魯某某:感覺做什麼都比較累。我原來138斤,現在110斤左右。
回應網友質疑:
“和勇敢沒關係,遇到很多好心人”
紅星新聞:旅行中,為什麼去一些地方都要選擇偷渡,而不是正規路經?
魯某某:沒有錢,而且邊界是封鎖的,但我想不停地去嘗試。我偷渡了四個地方:尼日爾、塞內加爾、馬裏、布基納法索。一開始挺擔心的,後來習慣了,這邊很多人都是偷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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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星新聞:路上遇到最危險的是什麼,有沒有後悔這趟旅程?
魯某某:最危險的一次,是從馬裏到布基納法索,一個騙子想把我騙到樹林裏,説帶我過邊境。他是個摩托車司機,要往旁邊小路開,但那條路不是去邊境的路,應該是想搶劫之類的。
不過,我沒有後悔過。我覺得這也人生中的一種閲歷,後來我又遇到了很多好心人。
紅星新聞:怎麼看待自己的這種“走紅”方式?
魯某某:很多人都説,我是文藝青年騙小姑娘,其實不是。你看我微博的粉絲,都是一些父母、程序員等,都是出不了門,來我微博尋求他們出遊理想的。
我們學校的校友圈子,在非洲還是比較廣的,(有校友)問我要不要幫忙什麼的。我説,“不用,謝謝關心”。有老師還會在微信(公眾號)給我讚賞,比如打100元等。這些關心很貼心,感覺沒有忘記你的存在。
紅星新聞:不少網友認為,你是以生命為賭注,比較魯莽。你怎麼看?
魯某某:大家肯定不能學我,太危險了。現在想想都有一點(危險)的。我偷渡了那麼多地方,和勇敢沒有關係,主要是運氣好,還有各種各樣的人幫助我。
紅星新聞:康復後有什麼打算?
魯某某:準備把之前的機票退了,再買一張機票回國,坐便宜的航班,會從土耳其轉埃及,這個週期至少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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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驢友”在無人區失聯失蹤事件頻發,別拿違法當個性
一段時間以來,“驢友”在無人區失聯失蹤事件頻發。媒體調查發現,“探秘”無人區如今已成為户外愛好者圈的時髦。
羌塘、可可西里、阿爾金山、羅布泊……中國幅員遼闊,有不少聞名世界的無人區。它們或是蒼茫戈壁,或是奇崛險峯,許多都自帶“死亡之海”“生命禁區”的傳説。無人區風貌獨特,在一些文學作品或是熱門網文的渲染下,更是成了張揚個性、盪滌心靈的聖地,成了“人生總要瘋狂一次”“掙脱城市的枷鎖”的絕佳目的地。於是,一大批“冒險者”躍躍欲試,爭相到無人區“征服自然”。
然而,“探秘”無人區聽來很美很酷,實則危險叢生。無人區之所以不適合人類居住,多半因氣候極端、水源稀缺、猛獸出沒、信號不通等因素,其條件之惡劣遠非幾張“美圖”、幾篇“攻略”所能描述,專業團隊進入尚不能保證萬無一失,一般人單槍匹馬、倉促擅闖就純屬玩命。更何況,此種“以身犯險”並不是個人私事。一方面,無人區在生態環境、科學研究等方面具有巨大價值,肆意穿越可能帶來的破壞損失無法預估,更難以恢復。另一方面,一旦有人失聯遇險,動輒要動用大量公共資源進行救援。上個月,一男子野外露營被困,救援人員徒步翻越3座海拔超過4600米的山峯才將其救下。自己逞能玩“勇敢者遊戲”也罷,還讓救援人員無辜涉險,讓家人親朋擔憂傷痛,這非但不酷還很愚蠢可鄙。
擅闖無人區漸成風氣,多半是僥倖心理作祟,對危險後果預估嚴重不足。在一些人眼中,“一次成功”即可“炫耀終生”,哪怕遇險也有政府兜底。雖然我國《自然保護區條例》早就明確規定,未經批准進入自然保護區,可根據不同情節處以5000元以下罰款。但區區罰款,顯然擋不住某些人衝動的腳步。誠然,我們的社會尊重個性、政府也講以人為本,但這顯然不包括保障任性胡鬧、鼓勵違法違規。眼下,一些地區已採取自付救援花費、建立旅遊黑名單制度等附加懲罰舉措,不妨進一步推廣。此外,對那些專門教人“鑽空子”或吹得天花亂墜卻毫無風險提示的網文、攻略也要管起來,遏制“走野路”“瞎探險”的歪風。
每個人,都是自身安全的第一責任人。對自然多點敬畏,對法律多些尊重,對他人多份保護。人生路上風光常有,何苦偏要拿命去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