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業於1971年的佛羅里達奧蘭多迪士尼樂園度假區，至今仍是世界上最大的迪士尼度假區。迪士尼樂園資料圖。圖/新華社
當地時間4月21日，美國佛羅里達州共和黨籍州長德桑蒂斯簽署FLSB4-C州法令，規定自2023年6月1日起取消佛羅里達迪士尼樂園的自治特權。
據報道，在華特迪士尼公司反對限制課堂教授性別和性行為的立法後，該州的議員們便將矛頭指向了該公司。
佛羅里達迪士尼樂園的自治特權始於1967年，迪士尼因此免於一系列法規以及某些税項，每年可節省數千萬美元。分析人士稱，此次法案可能會對迪士尼在該州的運營造成打擊。著名的“米老鼠”，因此成了美國國內政治博弈的又一個犧牲品。
當地時間2020年7月11日，美國奧蘭多迪士尼樂園重新開放後，遊客在神奇王國主題樂園外排隊。這也是新冠疫情在美國暴發以來首個重新開放的迪士尼樂園。圖/新華社
政治博弈不容迪士尼“悶聲發大財”
位於佛羅里達州奧蘭多縣的沃特迪士尼世界度假區佔地面積12200公頃，年接待遊客5200萬人次，是世界最大的迪士尼樂園。
該樂園於1959年開始醖釀，1967年動工，1971年10月1日開放，如今包括“水二陸四”六個大型主題公園和大量附屬設施，是全球最受歡迎的迪士尼樂園。
但最初迪士尼考察時，這裏是一片荒地，最近的水、電接點也遠在10英里以外，如果指望市政工程覆蓋則曠日持久，自掏腰包又唯恐“打水漂”。
在此情況下，迪士尼動用強大遊説能力，説服時任佛羅里達州州長柯克推動通過《蘆葦溪改善法案》，規定在佛羅里達州中部橫跨奧蘭多和奧西奧拉兩縣偏遠地區設立李迪克裏克改善區，將這塊面積達39平方英里、當時杳無人煙的曠地劃為“旅遊及休閒娛樂自治區”。
法案規定，在該區域範圍內的企業只要負責興建必須的施政基礎設施，並提供水電和消防等市政服務，就可享受税收減免，也可不經州、縣批准自行興建各種設施，甚至連建造核電站也可以“先斬後奏”。
就這樣，迪士尼公司成了這一畝三分地上獨享治權的“老大”，這裏也被戲稱為“迪士尼自治區”。
此次變故則始於今年3月初，佛羅里達州執政的共和黨人推動通過了HB1557法案，旨在禁止佛羅里達州3年級以下小學生在課堂上討論性取向或性別認同問題。而迪士尼董事會中有許多來自加州、認同所謂“進步派”觀點的董事，認為必須抵制這一法案。
當迪士尼CEO查佩克最初選擇悶不做聲之際，董事們揚言罷免他，迫使查佩克在3月中下旬起轉而公開抨擊HB1557法案，並宣佈迪士尼將暫停在佛羅里達州的政治捐款。
對此感到怒不可遏的德桑蒂斯和佛羅里達州議會共和黨人，立即呼籲“不要讓大企業綁架州政”，並迅速啓動了州議會程序：
4月18日，州長首次明確發出“立法修理迪士尼”的指示；4月21日，州參議院以23:16的票數通過FLSB4-C；翌日，州眾議院以70:38的票數予以通過，當天德桑蒂斯就簽署生效。整個立法過程，完全倚仗共和黨在州議會中的多數席位強行通過，未經任何討論、辯論環節。
除此以外，4月22日州參議院還通過了SB6-C法案，將2021年“加強對科技公司徵税”法律中對迪士尼的豁免條款廢除——而這一豁免條款原本是去年共和黨人特意塞入舊法律，以酬答迪士尼對該黨在佛羅里達州政治捐款的。
當地時間2020年7月11日，遊客戴着口罩在奧蘭多迪士尼樂園的神奇王國主題樂園遊玩。圖/新華社
佛州有立法實施經濟報復的“傳統”
正如一些美國國內分析家所言，迪士尼公司或佛羅里達州共和黨人都在玩政治，而“米老鼠”和遊客則成為政治博弈的無辜犧牲品。
迪士尼起家於加州，那裏近年來政治氣氛日趨民主黨化、“進步派”化，推動在小學公開談論“LGBTQ權力”等話題，正從一種必須克服困難和偏見去爭取“見光”的自由權利，蜕變成一種只許肯定、不容置疑和批評的“特權”。
在此情況下，當共和黨當家的佛羅里達州試圖通過HB1557法案，最初試圖“在商言商”迴避這一敏感問題的查佩克，被迪士尼董事會及其擁躉指斥為“迪士尼文化的叛徒”，也並非不可理解。
但德桑蒂斯州長做出了強硬回應：“如果迪士尼想掐架，那麼這回他們可找錯人了”——事實證明，“想掐架”的可不僅是迪士尼。
從過往來看，德桑蒂斯和州共和黨人就有借州立法對“不服者”實施經濟報復的“傳統”。如去年佛羅里達大學教職員工參與了針對德桑蒂斯和州政府的政治爭議訴訟，結果日前州議會通過法律，讓該大學教職員工更難獲得續簽勞務合同的機會，而這一法律也立即被州長簽署生效。
再如，去年佛羅里達州最大的12個學區抵制了州長的“反口罩令”，結果今年一項州立法便剝奪了這些學區高達數百萬美元的高績效補助金。
就在今年3月，共和黨人控制的州議會立法要求停發該州報紙從法律公告刊登中獲得的收入。之所以如此，僅僅是因為這些報紙經常刊登批評州長和州政的文章。
作為共和黨基督教保守派的代表人物，德桑蒂斯並非如一些美國以外分析家所理解的“鐵桿特朗普支持者”。相反，和其他典型“深南方”保守派共和黨人一樣，德桑蒂斯也渴望凝聚黨內保守派勢力，在新選舉週期中取代特朗普共和黨極端保守派旗手地位。
事實上，自2021年起，德桑蒂斯就被黨內許多人視作“特朗普不參選前提下2024年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提名最有力競爭者”。而隨着特朗普因在俄烏軍事衝突等問題上口不擇言失分漸多，德桑蒂斯在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共和黨內總統候選人提名衝刺中的行情，大有後來居上之勢。
此時此刻利用迪士尼自己送上門來的事端“修理”一番，一方面殺雞儆猴，另一方面順水推舟提升人氣，何樂而不為？
自古巴革命以來，佛羅里達州民風越來越趨於保守，州民中反感“進步派”綁架民意大搞“話題劫持”“政治正確禁忌”者大有人在。德桑蒂斯正是看清這一點才做如此大膽而迅速的博弈——反正那些喜歡、支持迪士尼“玩政治”論點者大多是州外投資者、遊客，他們可沒有佛羅里達州的選票。
2017年5月底，以電影《阿凡達》為主題、造價約5億美元的新景區在佛羅里達州的迪士尼動物王國主題公園開放。圖/新華社
“米老鼠”不會是唯一的政治犧牲品
當然，德桑蒂斯此舉也並非沒有異議。
以州長候選人、佛羅里達州農業專員弗利艾德為首的佛羅里達州民主黨人，便毫不意外地立即發動了對德桑蒂斯和州共和黨人的圍攻，稱德桑蒂斯為“獨裁者”，其最新立法行為是“政治報復”。
但有此異議又能如何？佛羅里達州越來越“右”的趨勢難以扭轉，尤其是在“進步派”日益“劫持社會話題”的大背景下，民主黨已經很難通過聯邦及州選舉“翻盤”。
而且，儘管美國絕大多數藝術和高科技公司都“偏左”，但也都越來越喜歡佛羅里達州低廉的税收、良好的社會治安和相對較好的醫療福利條件，甚至因此紛紛棄加州而投佛州。
至於佛羅里達州當地人，心態則是矛盾的：一方面，他們不捨得迪士尼創造的6萬個就業機會和迪士尼樂園帶來的滾滾紅利，不捨得“迪士尼自治區”為市政省下的10億美元以上市政債務和税款；另一方面，他們又對“大公司的跋扈”憤憤不平，竊喜於州政府、州議會“修理”這些“為富不仁者”。
而州、縣、市鎮等各級行政機構，則將為如何填補“迪士尼自治區”消失後留下的財政窟窿焦頭爛額。“迪士尼自治區”內僅有的兩個建制城市都小得可憐，2020年人口普查顯示，灣湖市註冊常住人口僅29人、布埃納維斯市僅24人。一旦失去迪士尼“輸血”，別説新建基礎設施，能否靠自給自足維持現有設施都成問題。
實際上，在美國國內，這種對立雙方都玩“政治劫持社會話題”的手法，遠非僅在佛羅里達州出現。
僅以此次讓“米老鼠”成為犧牲品的性別問題為例，“進步派”就在全國範圍內逼迫民主黨聯邦政府和民主黨執政的州政府、州議會密集出台反制，而阿拉巴馬州、俄亥俄州、路易斯安那州、得克薩斯州等共和黨執政各州，則紛紛把類似佛羅里達州的州法律提上了日程。
倘若雙方持續如此，未來的美國將可能出現十足“迪士尼舞台劇式”的一幕：民主黨控制州中的“政治正確”，卻成為共和黨控制州的“政治禁忌”，反之亦然。可以肯定的是，在這種政治撕裂之下，“米老鼠”並非唯一犧牲品。
撰稿 / 陶短房（專欄作家）
編輯 / 何睿
校對 / 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