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逸居士/文
有句老話“老實人也有彪勁”，説明老實人“急眼”也會發飆。最近在找近代日本史料的時候，發現了一樁駭人聽聞的殺人案件。在1938年的日本，一個叫都井睦雄21歲的小夥子，隻身一人屠殺了整個村子。
本以為，能幹出這麼兇悍事的人，肯定是一“蘭博”式的精壯漢子。結果，待我找全資料發現，都井睦雄是一個挺書卷氣的年輕人。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會變“屠夫”，把自家村子當“副本”刷。
但事實卻是如此，那場事件叫做“津山三十人屠殺事件”。現在這個地方叫做“津山市加茂町行重”，事發當時，這個地方屬於岡山縣苫田郡西加茂村。
這個案件死亡31人（包含自殺的主犯），還有3人受重傷，一個村子的人幾乎被屠盡。正如説“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個慘絕人寰的故事是這樣發生的。
都井睦雄於出生於1917 年的岡山縣苫田郡加茂村，父親都井真一郎，是一個普通的農民生，待人很好，也很受村裏的歡迎。母親叫都井昌代，雖然脾氣急躁，但人緣也不錯。都井睦雄還有一個大他3歲的姐姐，本來一家四口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但是因為父母相繼死於肺結核，於是都井和姐姐都由奶奶撫養長大。
在少年時期，都井睦雄的學習成績一直不錯，成績名列前茅，在鄉內被稱作為“神童”。也時常作為“鄰居家的榜樣”存在着。因為奶奶要務農養家，所以井睦雄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和姐姐一起度過的。因為已姐姐為主導，所以都井睦雄性格更傾向於“文靜”，和那些村裏到處跑的熊孩子來做比較，他屬於絕對的“老實人”。
因為父母死於肺結核，所以奶奶對都井睦雄的健康有一種很強的“執念”。她總是怕自己的孫子也會得肺結核，所以一直限制他的各種外出活動，甚至連一些學校的活動，都不讓參與。
雖然説學校的缺勤次數不少，但都井睦雄依舊以優異的成績被選為班長。讀書對他來説很輕鬆，他還將所有的零花錢去買了書，以此來增長見識。
此時的村莊，還是十分閉塞，對外的信息來源也不多。都井睦雄因為屬於是村裏的“知識分子”，所以也有很多比他小的孩子都很願意去他家，聽他講故事。
1930年，都井睦雄小學畢業，成績除數學、品德、體育、音樂拿到了良以外，其他科目都是優秀。他擔任班長直到小學畢業，在學校裏無論老師還是同學對他的評價都相當好。
到了初三最後一年，班主任專門與都井睦雄談了一次，跟他説：“以你的才能，當個普通百姓就太可惜了。不如你説服家裏，讓你繼續上高中吧。你一定會有出息的。”
睦雄聽到老師對自己的肯定，非常喜悦地回家跟奶奶和姐姐説了這個消息，説自己想要去岡山縣縣立一中上高中。但是奶奶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卻大發雷霆，因為高中離開村子很遠，需要寄宿，而姐姐又馬上要出嫁，奶奶不想一個人留在山村裏。
最後都井睦雄妥協了，第二天找到老師説，自己放棄讀高中的機會。
這件事對都井睦雄來説是一個很大的轉折點，如果他去了高中讀書，後面的殺戮將完全不存在了。
1932年，都井睦雄中學畢業，但他不願意下地務農。這時候姐姐也開始準備出嫁的事情，都井睦雄只得一個人在家無所事事。他把自己的房間房門緊鎖，除了看書就是睡覺。唯獨附近的小孩子來找他玩的時候，他才會走到外面，給那羣孩子講自己從各種雜誌上看來的珍奇故事。所以，他和附近的孩子關係一直保持得很好。
但是在農村裏，這樣一直無所事事還是很容易引起鄉里的風言風語。挺了那些話的都井睦雄，更是不願意出門，直到1934年。姐姐嘗試這勸説他，此時都井睦雄説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想法，其實一直以來都渴望着能通過讀書，求得去大城市發展的出路，但是這一想法卻被奶奶給“扼殺”了。宅家裏是一種“無聲的反抗”。
1935年，為了提高青年的受教育水平，全日本推廣了“青年學校令”，這項政策是給具有初中畢業水平的青年提供職業技能教育，類似於現在的大專學校。同時在全國範圍實行專門學校入學檢定製度，通過考試的人可以直接進入高級職業教育機構，但是通過率很低。
原先中學的老師看到長期萎靡不振的都井睦雄，便推薦他參加這個考試，並且送給他很多參考書。於是都井睦雄就再次振作起來，努力應對考試。
在當時的日本農村裏，還留有一種頗似“走婚”的習俗，被稱為“夜訪”：男子在夜裏來到女方的家裏，與女子發生關係後再返回自己家。
後來隨着近代社會進程的發展，從19世紀末起，夜訪的習俗在日本各地開始被禁止，但仍然有不少山村還是保留着這類習慣。
那時候的津山地區，這種風俗適用範圍僅限於寡婦和未成家的女子，而且要雙方同意才能夠發生。但是，為了保持村子的血統純正，村裏的年輕未婚男子們會組織起來，在夜間出沒於村中進行巡邏，以阻止外村的男子混進來與本村女子私通。
這樣類似與“自發民團”的組織叫做“若者眾”。他們往往會受到村裏女性的青睞，所以加入“若者眾”，在村裏也是一種榮譽的象徵。
?都井睦雄因為與同齡人的交集很少，而且身體不好，所以沒能加入若者眾，這樣在同齡的女性當中自然也不怎麼受到歡迎。到了找對象的年齡，卻找不到，不免“空虛、寂寞、冷”了。
但是，他有自己的一套辦法，在夜裏，他也會像“若者眾”一般出去巡邏，但不是為了防止鄰村的年輕人，而是躲在年輕女子的房子附近，觀察前來夜訪的男子，從中掌握了大量附近村落女子與男人之間存在“親密”關係的脈絡。
睦雄首先盯上的是一個，31歲的有婦之夫，叫岡部美代。在一次晚上，在潛入她家的時候，發現美代在和同村的地主寺川倉一“苟且”，於是他暗暗記下來。
三天之後，睦雄在其丈夫岡部和夫前往市區辦事未歸的機會，來到了岡部家，對美代説自己看到了她不忠的證據，脅迫她跟自己發生關係，而美代也就順從地照辦了。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兩人又發生過幾次關係。
在這期間，日本的侵華戰爭也全面爆發，各地都開展了徵兵入伍的工作，甚至包括了那些小村落。這時候，能應徵入伍被看作是一件極其光榮的事情，所以都井睦雄放棄了考試的機會，參加了徵兵體檢。但因為他曾經患過肺炎尚未康復，所以直接被刷了下來。
在當時的軍國主義盛行的日本，沒有通過徵兵體檢是一種奇恥大辱。所以徵兵體檢沒能通過，給都井睦雄的心理帶來了很大的打擊。
而都井回到村裏以後，又開始找上了幾個寡婦搞起了曖昧。一開始，那些寡婦也默許了，但是之後，遇上了一件事情使得情況急轉直下。
6月初的一天，都井睦雄又如往常一般，去找隔壁鄰居西田家的女主人西田采女。但是采女並沒答應他的要求，並出言譏諷都井睦雄因為身體不好，而沒有應徵入伍的事。
被揭了短處的睦雄，只得悻悻回到家裏。雖然這件事並沒有發生大的衝突，然而在睦雄的心裏，對她其實是充滿了怨恨的。以前他和采女也發生過幾次關係，而且是采女主動勾引的他。但是因為他徵兵被刷的事情，村裏已經開始風言風語了。而這時采女就藉機會跟他徹底絕交，這讓他心裏十分氣惱。
事情並沒有結束，采女在出了這件事之後，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把都井睦雄當天的被數落後的狼狽樣子在村裏逢人便講，讓睦雄在村裏更加抬不起頭來。
這就像一個連鎖反應的炸彈，跟他有染的這些寡婦們紛紛跳出來，大肆宣揚自己是如何義正詞嚴地拒絕了都井睦雄的求愛要求的，來強調自己的清白。但這樣一來，都井睦雄的名聲在當地每況愈下，被敗壞到最差的程度了。
承受着這些指責的都井睦雄，在7月底來到了津山市的石田槍具店，購買了一把2連發獵槍。並在10月27日，他在津山警察局考取了獵槍執照。按照他的説法是為了依靠打獵補貼家用，並練習槍法以備從軍。
按照這時候都井睦雄的心態來説，雖然憎恨那些説壞話的女人，但還沒到要殺人的地步。買槍的目的是應該用來威懾鄰居西田采女的，因為此人最喜歡説三道四。
拿到了執照的都井睦雄，經常揹着獵槍在村裏閒逛，對那些辱罵他的女人、投去憎惡的目光。這樣一來，雖然沒人敢再説他的壞話了，但也“威懾過頭”讓女人們再也不敢接近他了，讓曾經的那些“女朋友”一下全都拒絕與他來往了。
1938年2月，都井睦雄去了房屋中介，把自己住的房子抵押了600日元。拿着這筆錢來到了神户市的高木槍械店，將舊獵槍換成了一把5連發勃朗寧獵槍，以及子彈若干。
帶着槍回到村子以後，都井睦雄開始嘗試“持槍夜訪”，因為有槍在手，對方都不敢反抗，面對屢屢得手的都井睦雄，村民敢怒不敢言。
因為過分的行為，最後村裏人將這個情況告訴了都井睦雄的奶奶。這次奶奶也沒有袒護，直接報了警。
村裏的民警來後，從都井睦雄的房間，找到了9連發獵槍三把，日本刀一把，匕首一把，鉛頭子彈81發，散彈311發，火藥187克，鉛彈200克，並且當即沒收。因為他沒有觸犯到任何法律和暴行（夜訪不算犯法），所以並沒有受到其他的制裁。
看到都井睦雄沒了武器，村民們如釋重負，也不再怕他。但也就是這一次的武器沒收，都井睦雄開始萌生了對全村人的強烈的恨意，他決定偷偷再次購買武器，並且“屠村”。
首先他找到了自己熟悉的獵户，由他們代購了兩把5連發勃朗寧獵槍，以及100發子彈。然後在由市裏刀劍收藏協會的會長那裏買到了一把日本刀和一把匕首。
5月上旬，都井睦雄去了次神户，買了一些槍械零件，回家把自己的5連發獵槍改裝成了9連發，並且把子彈都改造成為了殺傷力更大的開花彈。
一切準備就緒，他在等待一個時機，把這些傷害過自己的同村人，一網打盡。5月20日上午，很多村民看到都井睦雄騎着自行車，往返於鄉里派出所和村子裏的幾户人家之間。現在分析起來，他是應該在計算警察到事發現場的距離和到達時間。
當天下午5點，他爬上村裏的電線杆剪短了電線，這一夜就是貝尾村的“末日”。
入夜之後，他穿上全套黑色的學生裝，套上工人常用的厚足袋。因為全村都一片黑暗，於是他把兩個手電筒用布帶纏在了頭上，然後又把自行車車燈也取下，用繩子掛在胸前。這一套詭異的打扮之下，此時的都井睦雄已經化身成為了“惡魔”。
首先他在家中，一刀殺了奶奶，之後提着9連發的獵槍，展開了他的“復仇之路”。一路上都井睦雄毫不留情，憑藉着開花彈的威力，受害者皆是一槍斃命。雖説其中有不少村民奮起反抗，但面對九連發獵槍和軍刀，絲毫佔不得半點便宜。
在當時的農村，基本上是“夜不閉户”，所以對手持高威力獵槍的都井睦雄來説，等於是“入無人之境”，特別農村裏基本都是“佃農”，很少有獵户，手裏除了基本農具之外，沒有其他的防身武器。所以在攻擊力完全不對等的情況下，都井睦雄在2個小時內，屠盡整個村子，總共死亡30條人命。
當然，都井睦雄不是無差別殺人，那些曾經在村中三部謠言，並對他產生鄙視的人，一個不留，而沒有説他壞話的，和一些與他關係較好的孩子，他都放過了，沒有成為殺害對像。
1938年5月21日凌晨3時10分，這場慘劇終於接近了尾聲。結束“屠殺”的都井睦雄來到鄰村的一間小賣部，問老闆要了紙筆後再次消失在黑夜之中。直到第二天早上，都井睦雄被發現自殺於離案發地3.5公里遠的仙城山的山頂。所有的遺物，都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一邊。
在遺書中，都井睦雄回顧了一生的歷程，也明確表示，他並不是一個精神病人，屠村也不是臨時起意。只是因為曾經得過肺炎，沒有成功應徵入伍而被村裏人冷眼相對，而那些曾經與他“夜訪”的女人，也對他進行了各種的冷嘲熱諷，在整個村裏成為了被“孤立”的人。
都井睦雄從一個大村裏的“神童”，最後變成了人人唾棄的“loser”。整個心態發生了極大的落差，而能夠與之交心的姐姐的“遠嫁”，更使得他無法傾訴內心的苦悶。
而奶奶對都井睦雄過於“保護”的教育，其實現在來看是十分“自私”的。本來以他的成績，完全可以進入高中學習，之後走出落後的農村，有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但是這一切都被他奶奶給“扼殺”了。雖然在遺書中説他是為了使奶奶不會孤苦伶仃以至於“痛下殺手”，但我更相信在他那一刀下去的時候，是帶着極強的恨意。
津山屠村事件，包括行兇者都井睦雄在內，死亡人數總共31人，直至今日，在那片地區還能看到“卒於昭和十三年五月二十一日”的墓碑，散落在這個村落的各處。
在以前的文獻資料中，對都井睦雄的評價是“惡魔”、“變態”等種種負面的詞句。但我個人認為，難道“惡魔”真的是天生的嗎？都井睦雄曾經也是一個十分書卷氣併成績優秀的少年。
很多人説那些死去的村民都是無辜的，我對這些村民的評價，他們既是“受害者”，也是“幫兇”。在整個案件中，前段充斥着冷暴力，後一段充滿了殺戮，裏面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都井睦雄作為殺人者，自然罪不可恕，而那些在背後説三道四，用盡冷暴力至極，將一個“神童”硬生生逼成“惡魔”的人們，他們真的是無罪的嗎？ 這還是證明了一句名言：出來混，終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