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稱為中國版的唐頓大小姐,是民國最後一位名媛,生於富裕之家,卻接連遭遇坎坷,被命運捉弄。
喪夫之痛,喪女之苦,被捕入獄……她一生的遭遇讓世人唏噓感慨。
時光垂垂老矣,她的銀髮已顯露歲月的滄桑,卻依然精緻的令人動容,一襲華麗的旗袍,彎眉伴着紅唇,端莊又不失優雅。
無論生活賦予她怎樣的定義,她明鏡的雙眸仍舊熠熠生輝,閃爍着從容不迫的自信。
彷彿在那一瞬間,讓人明白什麼叫氣質,什麼叫年華不減絕代之美。
她是民國女作家鄭念。
她用一生來證明:優雅高貴的女人,從未放棄自己追求生活的品質。
鄭念原名姚念媛,1915年1月28日出生於北京,父親是北洋政府的高官,家世極為顯赫。
當時的她就讀於天津南開中學,因氣質優雅,相貌出眾被選為《北洋畫報》的封面女郎,一時間風光無限,用現在的話來講,她就是名副其實的白富美。
這樣一個優秀的女子,自然吸引了大批公子哥的追求,可她卻選擇了拒絕,這些紈絝子弟的習氣,在她眼裏顯得不屑一顧。
此時的鄭念已有未完成的人生理想,她淡泊這些身外之物,從而篤定未來。
1930年,年僅15歲的鄭念留學英國,孤身一人漂泊海外,在這裏她認識了自己後半生的伴侶鄭康琪。
鄭康琪同為留英的中國學子,正在攻讀博士學位,青年才俊,樣貌出眾。
他對鄭念一見傾心,而鄭唸對眼前這個俊郎少年也很是滿意,一來二去兩人很快便墜入了愛河。
起初這場戀情因門不當户不對而遭到了鄭念父母的強烈反對。
可鄭念個性固執有主見,她敢為愛拋開一切,一心要嫁給鄭康琪。對於女兒的痴心絕對,父母也無可奈何,只能應允。
就這樣,兩人滿心歡喜的在一起,小兩口更是將日子過的有滋有味,你濃我濃。
直到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夫婦倆學成歸國,但此時國內一片混亂,局勢動盪不安。
為了躲避炮火連天的戰爭,夫妻二人無奈之下又前往重慶,鄭康琪隨後進入外交部,並被派駐澳洲長達7年之久,而鄭念則一直不離不棄的陪伴在丈夫身邊。
1942年,他們有了愛的結晶,女兒鄭梅平出生。
在烽火硝煙的戰爭年代,幸福屬實來之不易,一家三口在澳洲度過了安靜又美好的漫長歲月。
1949年新中國成立,鄭念夫妻倆選擇回國,並定居在了上海這座城市,當時他們居住在市中心的一幢三層小洋樓內。
室外的蔭柳低低垂落,遮擋住了時代的半片喧囂,當陣陣晚風襲來,吹過竹簾,讓人感到絲絲愜意。
她的一位朋友説:
“她家是這個色彩貧乏的城市中,一方充滿幽雅高尚情趣的綠洲。”
對於解放初期的上海來説,擁有這種生活水準的人家,的確是屈指可數。
那段時光,或許是她一生都難以忘懷的。
精明能幹的丈夫,可愛懂事的女兒,精緻優越的物質條件……
一切的一切都那麼完美,若能長長久久該有多好!
可人生就是一場未知的旅程,前方有光明,也有黑暗,沒人會知道自己下一站的風景將會怎樣。
1957年,丈夫身患癌症,離開了人世。
至此,為了紀念過世的丈夫,她特意將原名姚念媛改為了鄭念,意為思念。
丈夫的去世並沒有擊垮鄭念,不久後她便擔任英籍總經理的顧問一職。
她積極向上,努力的工作,認真的生活。
喜歡品茶讀書,彈琴作畫,經常邀請朋友來家中一起吟詩作對,暢談人生之旅;
喜歡研究古玩,便在家中陳設明清時期的古董瓷器,觀賞之餘,純化境界;
喜歡聽聽老曲,看看電影,就和女兒一起聊天解悶,探討琢磨;
……
一念之轉,天上人間。
她從未向命運低頭,即使殘垣斷壁也要將生活過的酣暢淋漓。
正如鄭念所説:“我為了這個家,真是煞費苦心,力求讓它成為我們母女倆一個温馨舒適的安樂窩。”
可生活對鄭念絲毫沒有憐憫之意,隨之而來的是命運對她的種種考驗,她猶如塵煙灰燼一樣被吹的無力招架。
這一天兩個打着“文化”和“批判”口號的不速之客闖進了鄭家大門。
十年文革來了,誰都不曾逃脱過,同樣也包括鄭念。由於她有英國留學生的身份,又在外企工作過,因此淪為了被懷疑,被迫害的重點對象。
一時間腥風血雨,紅衞軍很快便抄了她的家,把她打為階下囚,被關進了監獄,成為編號1806囚犯。
鄭念長達7年的牢獄之災開始了。
監獄裏陰冷又潮濕,牆壁上泛出的水漬伴着發黴的惡臭終日圍困着她,被鏽蝕的鐵柵欄將她的世界圍繞的死死的。
真是應了那句話: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她獨自一人面對着監獄裏的謾罵威脅,嚴刑拷打,逼迫她承認自己是“英國間諜”的罪行,可堅強的鄭念絲毫不曾畏懼退縮。
她咬緊牙關,頂着巨大壓力,無論是痛徹心扉的絕望還是無人問津的孤寂,在身體和精神的雙重虐待下,鄭念都堅守着自己的清白。
正如她所言:如果我承認自己是間諜,這個案子結了,但以後誰來恢復我的名譽呢?
這種空穴來風的侮辱是靈魂的毀滅,是人格的踐踏,被玷污的精神世界又怎能頃刻間恢復往日的平靜。
泰戈爾説過的:
“苦難如同死亡,是人生中必然會降臨的節日,很多時候,我們需要站起來的勇氣,笑對苦難,完成生命的華麗轉身。”
為了不被逆境中的挫折所打敗,她每天都保持着良好的生活狀態,借掃帚打掃屋子,用廢舊的報紙貼滿發黴的牆壁,積攢下的水擦拭灰塵……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即使風吹亂了頭髮,也要重新將它梳理好;即使油漬沾滿衣襟,也要將它清洗乾淨。
在那個磨滅人性的悲慘年代,面對着幽禁的牢獄生活,不少人都選擇了向命運投降,唯有鄭念堅守着內心的執着。
餘秋雨曾在《山居筆記》中寫過這樣一句話:
“最讓人心動的是苦難中的高貴,最讓人看出高貴之所以高貴的,也是這種高貴。”
或許就是鄭念這個樣子吧。
1973年,鄭念被無罪釋放。
她終於重見天日,走出看守所,以為可以見到久違的女兒。不曾想到,鄭梅萍已經在多年前被折磨致死。
在獄中受盡凌辱的她沒留過一滴淚,卻因失去女兒而嚎啕大哭:
我竭盡全力,為了生存而付出的種種代價和磨難,瞬間失去了意義。我只覺得四周一片茫然,似乎一下子全給掏空了。
有人以為她這下子被打垮了,但無論命運如何擺佈,她依然倔強如剛。
1980年,她離開這個深深眷戀,而又帶給她傷痕累累的國度。帶着失望與落寞從上海來到加拿大渥太華,隨後輾轉定居於華盛頓。
後來她在《上海生死劫》中寫到:
將永遠離開生我養我的故土,我的心碎了,完全碎了。只有蒼天知道,我曾千百倍地努力,要忠貞於我的祖國,可是最終還是完全失敗了,但我是無愧的。
她中年喪夫,老年喪女,“文革”期間兄妹反目,如今自己孑然一身,孤苦伶仃,此情此景,欲説還休。孤身一人來到美國,對於這個老人來説,命運何其不公。
鄭唸的強大,就在於面對任何絕境,她從來不向命運屈服。
1987年,她出版了全英文寫作的《上海生死劫》,對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進行了白描和剖析。
這本以“鄭念”為筆名的暢銷書,主要以紀念亡夫和女兒。譯者程乃珊在華盛頓見到她,仍不住感嘆:
她是那樣漂亮,特別那雙眼睛,雖歷經風霜侵蝕,目光仍明亮敏鋭,只是眼袋很沉幽,那是負載着往事悲情的遺痕吧。
經歷半世浮沉,她的笑容卻永遠乾淨温和,沒有任何戾氣與哀怨。
晚年,她把自己的優厚稿費自助中國留學生。雖然生活富足,但她時刻得面對孤獨這個敵人,如影隨形。
“在美國,一個老年人,沒有家、沒有孩子、沒有親人,是很苦很苦的。”
2009年,已經94歲高齡的她安詳地離開了人世。
在鄭念逝世後,人們紛紛贊其為“最後一個貴族”“最後一個名媛”。她,當得起這樣的稱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