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莫言:出來一趟太緊張 到處都在拍你到處都在錄音

由 希學英 發佈於 綜合

  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的5年,莫言沒有發表新作,也鮮少露面 這一回,

  錢報記者貼身跟了他五個半小時――

  莫言:出來一趟太緊張了 到處都在拍你,到處都在錄音

  莫言。中新社記者 韓海丹 攝

  2017年8月23日,晴,北京,中國國際展覽中心順義新館。

  這一天,第24屆北京國際圖書博覽會剛剛開幕。

  就在莫言現身北京國際圖書博覽會的同一天,另一條與他有關的新聞也在朋友圈裏熱傳:莫言的新的三個短篇小説,將要在新一期的《收穫》上一道發表。而剛上市的2017年第9期《人民文學》上,刊登了莫言的戲曲劇本《錦衣》和詩歌《七星曜我》。

  下午1點45分,作家莫言亮相。

  這是一場圓桌會,主題被投影在舞台背景牆上:那是一張莫言在網上最常見的照片,旁邊寫着:故事溝通世界:莫言對話30國漢學家。

  莫言坐在背向舞台最中間的位子上,事實上,在沒有位子的“觀眾區”,能看清的,也只有背向舞台的這一排座位上的嘉賓。

  在一個相對開放的空間裏,開一個被許多人圍觀的圓桌會議,場面其實是有些怪異的。觀眾區越來越多的人和嘈雜的聲音漸漸讓會場的音響都顯得有些無力。為了防止人太多,保安早早將整個區域用隔離帶圍住,只讓出不讓進。

  “我首先考慮的是本國的讀者”

  即使進入了活動尾聲,但現場的30位漢學家對莫言的發問熱情有增無減。

  有人問:“我們見過黑狗、紅狗,但您小説裏提到過一種綠狗,那是什麼?有什麼含義?”

  莫言回答:“我記得有一個小説裏,一個孩子問母親要一匹馬,母親問他要什麼樣的馬,孩子説要一匹綠馬。母親説,這個世界上有白馬有黑馬,但就是沒有綠馬呀。但孩子一定要綠馬。我想説的是,作者有時是會與生活作對的,無論是綠狗還是綠馬,都是想讓讀者感到與常識的衝突。作者有時是會帶着兒童的執拗和惡作劇的心情。”

  莫言。中新社發 阮煜琳 攝

  又有人問:“您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之後是否會感到應該對讀者負責,特別是對外國的讀者?”

  莫言答:“我們總會説寫作的時候要忘掉讀者,畢竟讀者成千上萬,過多地考慮如何去適應讀者的口味,會讓作者變得無所適從。您所説的擔憂和責任固然存在,讀者對你的期望很高,期望你有更好的作品。這對作者會形成很大的壓力,也會很難把握。在沒獲獎前,改到覺得差不多了,就發了。但現在是再放放,再放放。如果非要説考慮讀者,我想我首先考慮的也是我們本國的讀者,而不是國外的讀者。我自己對小説有追求完美的願望,對小説藝術有着病態化的熱愛,我所希望的是寫出讓自己得意的作品,這比任何獎項榮譽都更讓我滿意。”

  有人問:“您會不會覺得自己想説的話都説完了?”

  莫言説:“一個人一生經歷有很多,任何一個作家都不會説自己已經説完了自己想説的。2014年我去台灣,和星雲法師見過一次面。他給我寫了一幅字,上面寫着‘莫言説盡’,很有禪意――一方面可以理解成還沒有説盡要繼續説,另一方面也可以理解成説的時候注意,不要説盡了。”

  莫言的回答都是緊接着問題,中間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停頓。

  但是,一個穿着紅衣服的秘魯女記者,提出了一個似乎終於難住莫言、甚至難住在場每一個人的問題:“莫言老師,我想請問您,愛是什麼?愛情是什麼?”

  莫言笑了:“你聽,大家都笑了。我回答不了這個問題,我得考慮考慮。但我知道秘魯,那裏有6000種土豆,我愛吃土豆,所以如果問什麼是莫言的愛?土豆!”

  “嗓子啞了,就不接受採訪了吧”

  時針指向2點,在一片笑聲與掌聲中,主持人宣佈活動結束,嘉賓合影。然而觀眾區的人早已迫不及待,拿着書衝上舞台向莫言索要簽名,但被保安一一攔住。而我和下一場活動的主辦方代表之一、浙江文藝出版社社長鄭重一道,被擠到了舞台邊緣。看着莫言被裏三層外三層地團團圍住,鄭重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所以這些年他也很少出來。”

  從2012年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至今,已經有5年的時間,但莫言在公眾面前所引起的轟動效應顯然並未隨時間衰減。甚至也許正是因為自獲獎以來,莫言很少出現在公眾場合,才引起了大眾對他加倍的好奇。

  下午2點05分,在四名保安的幫助下,莫言得以從人羣中出來,前往下一個活動現場。

  莫言走的這條路,是鄭重事先踩過點的:“這條路比較寬,人也比較少,雖然可能要稍微繞一下。但是沒辦法。”

  鄭重跟在莫言身邊,我跟在鄭重身邊。四位保安把我們圍在中間,努力地開出一條暢通的走道。我看了一眼身後,有好幾個抱着一大摞書的人緊緊地跟在後面。

  “莫言老師!我是XXX媒體的可以採訪你一下嗎?”

  “莫言老師幫我籤個名吧!”

  “莫言!是莫言!快跟上去看看。”

  跟上來的人越來越多,周圍舉着手機拍照、錄像的比比皆是。

  與剛才在座談會上侃侃而談的狀態不同,莫言緊閉着嘴唇,一路一言不發。他走得很快,使得前面的保安有時還不得不往前小跑兩步,擋開前面的人。

  5分鐘後,莫言抵達了浙江出版集團展位的休息區。剛一坐下,就有人擠到他身邊拿着書要求籤名。保安在一邊輕聲對着對講機説:“請求支援。”

  莫言將隨身的小包放在桌上,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就喝。

  有人又遞進來兩瓶水,莫言晃了晃手裏的水瓶,表示這兒有水不用了。

  也有幾家媒體擠進來想要對莫言進行採訪,莫言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説:嗓子啞了,就不接受採訪了吧。

  “你們就讓莫言老師歇會兒吧。”坐在莫言對面的鄭重對着周圍的人説。

  很快,現場的保安增加到了6個。

  “現在出來一趟太緊張了”

  兩個小時的沙龍對話十分精彩,周圍有許多人是站着聽完了整場沙龍。

  與前面一場活動一樣,主持人一宣佈活動結束,人就從四面八方湧向了舞台。最後,還是在保安的幫助下,莫言才順利進入相對封閉的休息室,接受了三家媒體的採訪。

  儘管很少參加一些公共活動,但莫言今年還是參加了一個文學獎的評審工作。

  “評獎過程對我來説首先是一個讀者,我要把組委會給的作品都通讀一遍,才能評出最好的作品。這是個享受,是逼着你做個認真的讀者。我其實沒有做過太多的評委,就只有今年的京東文學獎,但看到了寶刀未老的老作家,看到了非常成熟的80後作家,看到了初露鋒芒嶄露頭角的90後作家。如果非要説一些不同尋常之處的話,我們山東高密,出現了一個90後寫作的小羣體,讓我這個高密老鄉很欣慰。高密這個小小的縣級市,居然有小的文學羣體,我相信現在中國有個廣大的寫作羣體,文學大軍。”

  臨近5點,所有采訪基本結束。這時有人進來説,外面有一羣河北來的小朋友,想要跟莫言説幾句話。“進來吧,那就。”莫言笑着説。四個穿着紅背心的小女孩抱着採訪本小心翼翼地進來了。第一個小女孩説:“莫言爺爺您好,我想問您個問題。”莫言説:“你説。”小女孩説:“您覺得您的哪部作品比較適合選進我們中小學生的教材呢?”莫言笑了笑:“還是別選了吧。”接着又一個小女孩問:“莫言老師,請問您獲得諾貝爾獎時是什麼心情?”莫言回答:“就跟見到你的心情一樣高興。”

  四個小女孩美滋滋地得了簽名照合了影,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當所有媒體鏡頭都撤去時,休息室裏的莫言才鬆弛下來。他説:“現在出來一趟太緊張了,到處都在拍你,到處都在錄音。”

  下午5點19分,在保安的護送下,莫言來到了展覽館的停車場,在周圍工作人員忙碌地確認來接莫言的車子是否到位的時候,莫言忽然説:“今天的雲很漂亮啊。”

  本報記者 陳淡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