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後股價蒸發七成的快手，屢受質疑的核心原因究竟是什麼？宿華卸任CEO，程一笑“獨掌大權”後，是否意味着公司正發生巨大轉變？
11月23日，快手公佈三季度財報，期內營收錄得204.93億元，同比增長33.44%。運營基本盤也保住了，日活用户達到3.204億，同比增長17.9%。
整體來看，各項業績穩健，略超市場預期。財報發佈次日，快手開盤一度飆漲15%，最終收漲5.22%，從阿里、騰訊、小米等一眾收跌的互聯網科技股中突出重圍。然而後兩日公司股價連續大跌近10%，報銷了一個多月內震盪爬升的漲幅。
市場為何分歧如此劇烈？或是由於兩年內頻被質疑“內憂外患”，上市以來市值蒸發超7成的快手，最近終於下定決心“刮骨療傷”。
不到一個月前，聯合創始人之一的宿華宣佈辭任CEO，這也被視為快手上市以來最重大的一次組織架構調整——從雙核切換成單軌制。
事實上，快手仍穩着用户基本盤，逐步探索商業化，一切似乎都未發生改變，仍在“雙軌制”上慢跑。
用户更多，變現仍慢
在這一季度中，快手營收204.93億元，比市場預期的201億元略高2%，經調整淨虧損額48億元，與上一季度基本持平，經調整淨虧損率23.5%，較二季度的24.9%小幅改善。
2021年前三季度，公司共實現收入566.5億元，同比增長39.3%；毛利238.8億元，同比增長56.0%；經調整淨虧損按年擴大逾1倍至145.1億元人民幣，虧損則按年收窄26.2%至718.7億元人民幣。
關於這份三季報，有市場人士總結為，賺的比預期多，虧得比預期少。
營銷成本也低於預期，銷售及營銷開支較今年前兩個季度有所收窄。今年一到三季度，快手銷售費用佔收入比分別為69%、59%和54%。
比較亮眼的是用户數據，“老鐵”社交黏性持續加強，互關用户超過了140億對，在線時間也因此變長了。
快手三季度DAU達3.204億，同比增長17.9%，環比增長9.3%，季度環比增速創下去年二季度以來的新高。MAU達5.729億，單季度增加6670萬月活用户，為去年二季度以來最大季度淨增。日活用户的日均使用時長達到119分鐘，同比增長35.0%，略超抖音。
來源：快手
不過，快手目前尚是個“靠別人投放”的平台型企業，另兩大被寄予厚望的“自營”商業化業務——直播與電商，用户增速不慢，要變現還需時間。
財報顯示，三季度線上營銷服務收入109億元，佔營收比重連續第3個季度超過50%，仍舊穩坐快手的第一大收入來源，平台屬性顯著。但在增速上，同比增長76.5%，較此前的三位數增速已略微下滑。
直播業務則收入77億元，環比增長7.4%，收入佔比維持在37%。用户呈現高日活滲透率，DAU從Q1的66%大幅提升至78%，GMV達1758億元，同比增長86.1%。
直播的盈利能力沒追上瘋漲的用户增長的速度，未來還有更大的轉化空間。直播月付費用户ARPU為55.9元，同比增加8.9%，環比增長3.7%。而平均月付費用户數Q3約為4610萬人，環比增長3.6%，佔平台總MAU下降至8%。
此外，機構普遍對快手三季報持積極看法。
美銀證券予快手買入評級，目標價163港元；瑞銀維持快手買入評級 目標價升至154港元；中金維持快手跑贏行業評級，目標價140港元；Bernstein則將快手評級提高至超配，將目標價由75港元提高至120港元。
摩根士丹利曾在3月給出350港元目標價，後又斷崖式砍到60港元，此次也再度“回心轉意”。
其在研報中表示，快手三季度業績全方面超預期，受益於優化的閉環生態和成本控制，目前估值相當於預測明年市銷率4倍，屬合理，升2022至2023年收入預測介乎9%至14%，縮減淨虧損預測介乎25%至33%。將快手由低配調整至平配，目標價由60港元提高至105港元。
雙輪切換單軌
10月29日，快手科技發佈公告稱，董事會已同意公司聯合創始人宿華辭去首席執行官一職，並已批准聯合創始人程一笑擔任該職務。此後，宿華將繼續擔任快手董事長、執行董事、薪酬委員會委員，程一笑則作為首席執行官將負責公司日常運營及業務發展。
由此，快手管理架構從“雙輪制”全面切換到“單軌制”。程一笑向宿華彙報，原本跟着宿華的高管則轉為向程一笑彙報。這些高管包括商業化與國際化兩個業務的負責人，以及人力資源、財務、公關等職能業務負責人，均已完成相關調整。
據媒體報道，其實宿華在9月的核心決策會議——經營管理委員會上就正式提出了卸任 CEO 的申請，原計劃將在11月初向外界公告，卻因為在10月29日被提前泄露，而不得不連夜向港交所提交聲明，承認“卸任”。
也就是説，這份截至2021年9月30日的第三季度業績，成為了快手“雙輪制”的收官之作。
快手為什麼要作出如此大的變動？作為創始人之一的宿華，為什麼要在公司處於低谷，仍需打仗之際卸任？
有媒體引述一位接近宿華的人士的説法：2021年快手上市後，宿華對成熟業務的關注度逐漸降低。“相比公司內部經營管理的相關事務，宿華對前沿業務表現出了更大興趣，比如元宇宙、新能源。他開始聚焦有可能帶來巨大創新的機會。”
有人質疑，這次架構調整是否是“內鬥”的結果，此前宿程雙方各自有着“嫡系”，事實上或在公司內形成了兩派的分割。對此，有已離開快手人士透露，宿華和程一笑多年來價值觀接近，並不存在外界傳言的“不和睦”，兩個人勢均力敵，但在性格上差別較大，於是在一些核心戰略上的反覆商量，使得公司動作顯得猶豫躊躇。
相關人士表示，快手切換成“單軌制”的動作，正是試圖解決過去“雙核心”模式帶來的決策效率偏低，以及“都在搞業務，沒人顧發展”等問題，最終實現，“一人看遠方，一人做業務”。
快手這場大變革，此前已有端倪。在8月25日的二季度財報會上，宿華與程一笑罕見地共同出席。這是負責主站產品、運營、遊戲、電商等“對內”部門的程一笑，第一次參加公司的財報會議。
對於任何一家上市公司，核心高管，尤其是創始人的“離開”，必然在資本市場引起軒然大波。卸任和調職，往往暗示其主觀上對公司缺乏信心，或客觀上被“擠兑”走。一位離開業務前線，另一位留下，也難免被猜測內鬥。
有業內人士指出，很多互聯網公司都有一位明星創始人，與個人性格有關，也是種公司品牌形象輸出，並不意味着創始團隊是由一個人撐起。例如同樣在今年五月調換CEO的字節，梁汝波作為張一鳴的老同學與聯合創始人此前幾乎未曾出現在公眾視野中，非常低調。
“同樣是兩位技術出身創始人，同樣是對外一把手將運營大權交接給專注內部業務的另一位，兩家國內短視頻巨頭同時做出了類似的選擇，輿論為何天差地別？”上述人士靈魂發問。
或也是為了證明不曾離開。11月19日，也就是宣佈辭任CEO的不到一個月，宿華作為快手董事長，高調出席了首屆中國網絡文明大會，代表互聯網企業在發表演講，主題則一如既往的“理想主義”——普惠電商。
演講中，宿華還透露了一些具體經營數據，今年1至10月，快手有超過4.2億個農產品訂單經由直播電商從農村發往全國各地，農產品的銷售額和訂單量和去年同期相比，分別增長了88%和99%。
快手的挑戰與機遇
快手成立於2011年，宿華在2013年便加入，與程一笑形成雙核共治，並肩作戰了8年，主要負責公司戰略，為快手找錢、找人，以及探索管理模式，幫助公司在時代浪潮中把握住了大方向。
據描述，宿華在加入快手後很快明確了快手的定位，即為普通人而非網紅、明星提供記錄和分享生活的去中心化平台。他還改變了產品的推薦機制——從隨機分享轉變為結合用户畫像進行個性化推薦。
效果也顯著。一年後，快手的日活用户數就從幾萬上漲至數百萬，完成了幾個量級的質變。2015年1月，在沒花一分錢運營的情況下，靠着用户自主傳播，快手的日活用户突破了千萬。
而今，快手作為互聯網屆近10年為數不多的現象級黑馬，光環卻在逐漸褪去，近兩年正受到越來越多的質疑。近期有一個頗為犀利的評價，可以概括部分看空者的態度：“快手抖音化、雙核驅動和錯失騰訊，算是快手過去犯下最大的三個戰略失誤。”
抖音的崛起，是佛系快手開始緊張的重要契機。在成立的前六年，快手悄無聲息高速增長，直到抖音出現。業內對張一鳴的評價是“砸最多的錢，挖最牛的人，絕不會放過任何新業務的可能性。”
在高舉高打的激進戰略下，抖音從2017年的日活只有幾十萬（當年快手日活5000萬），藉助各種砸錢贊助，收購Musical.ly等動作，在2018年初春節期間增長了近3000萬日活，最高達到6646萬，一口氣與快手拉平了差距。
2018年，快手商業化提速。公司正式推出快手營銷平台，並大規模開放信息流廣告和社交生態。2019年發起了K3戰役。程一笑主導推出了“單列式”快手極速版，較原產品“社交更弱，內容更強”，如今已擁有約1.6億日活。
對手出招，我方接招的正面剛戰略，似乎略顯被動，以後來者的身份入局，也難以達到超越的效果。在前幾年的商業化嘗試中，快手極速版成為被人記住的，為數不多的一棋，卻也是“快手抖音化”的質疑來源。
今年4月的快手光合大會上，快手高級副總裁馬宏彬首次宣佈，快手商業化團隊正在內測為電商商家提供“更確定性成長的營銷平台”——磁力金牛。5月18日，磁力引擎旗下電商營銷平台磁力金牛官網正式上線。
市場觀點指出，此舉恰恰説明，雖然快手在財報中單獨列出電商一項，實際上僅將電商業務視作廣告的引流入口，商業化轉化的重任仍舊寄託在廣告上。從最新的三季報數據上，電商和廣告收入雙雙放緩，側面證明這條道路並不好走。
不過在另一項業務——直播上，似乎能有更多看點。
業內人士指出，直播的原動力就是私域，也應是擁有“社區基因”的快手優勢所在。雖然目前還沒有看到顯著的業績貢獻，但在2020年的直播熱潮褪去後，快手仍能保持直播用户的滲透率黏性的不斷提升，只要社區基本盤仍穩固，商業化前景就可以期待。
公司直播付費用户數（百萬人），數據來源：公司公告
除了抖音化、雙軌制，第三個“質疑點”在於騰訊。據媒體報道，騰訊曾提出過收購快手的方案，被宿華否決。騰訊希望通過這筆投資，證明其對短視頻行業的影響力，除了財務外還有戰略合作。而問題卡在，快手對於業務主導權並不願讓步。
這或許正説明，宿華、以及快手，並不像傳聞中那麼“佛系”。三年多的曲折探索，不短，也絕不算長，作為互聯網巨頭中為數不多堅守獨立性的一支，不斷向“一支戰隊”調整的快手，未來走向值得進一步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