獐子島前董事長吳厚剛:從最佳CEO淪為被終身市場禁入

歷時2年零4個月,證監會對獐子島的調查最終落幕。

6月24日晚,因信披違規等行為,時任獐子島董事長的吳厚剛被證監會罰款30萬元,並採取終身市場禁入措施。同日,吳厚剛辭去了在獐子島的所有任職。

曾經,從鉚工到上市公司董事長,吳厚剛的故事是無數水產人勤勉奮鬥的榜樣。而今,從中國最佳CEO前15強淪落到被終身市場禁入,吳厚剛的經歷也為在資本市場中不遵守規則的行為敲響了警鐘。

很會算賬的董事長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一直以來,漁業都是獐子島的支柱產業。據《獐子島鎮志》記載,20世紀70年代,獐子島公社曾創造出單船捕撈和總捕撈量的全國紀錄,一度被稱為“海上大寨”。

1964年出生的吳厚剛,正伴隨着“海上大寨”的建設而成長。20世紀80年代,從長海縣第四中學畢業後,吳厚剛選擇同大多數獐子島人一樣投身海洋事業,成了大連獐子島修造船廠的一名鉚工,後又轉為會計。吳厚剛的同事曾向媒體回憶,“他算賬是一把好手”。

1983年,獐子公社改為獐子鄉,成立集體所有制公司獐子漁工商聯合公司。在此基礎上,1992年,大連獐子島漁業集團公司成立。1996年,32歲的吳厚剛成為獐子島鎮鎮長,因當時的獐子島是政企一體的集體經濟模式,吳厚剛還擔任了獐子島總經理。此後20餘年,他帶獐子島走入大眾視野。

2002年,經歷股份制改造後的獐子島,讓吳厚剛不得不在官商並行的雙重身份中做出選擇。最終,吳厚剛選擇下海經商。2002年9月,獐子島股東大會審議通過向吳厚剛定向增資848萬股,使吳厚剛在獐子島的持股比例達到10%。而這10%的股份,一半由吳厚剛自身借款530萬元取得,另一半則是由長海縣政府獎勵所得。升任董事長的吳厚剛表示,“我喜歡在大海上弄潮,在這片藍色家園上,我會有一番作為的。”

2006年9月,獐子島在深交所正式掛牌。上市第一天,獐子島股票就以60.89元/股的開盤價位居國內所有上市公司股價第二。2008年1月24日,獐子島的股價升至歷史巔峯,收盤價達到151.1元/股,成為A股股王。在市值超過200億元的日子裏,獐子島曾一度被股民譽為“海上藍籌”。2012年,福布斯中文版推出的“2012年中國最佳CEO”榜單中,吳厚剛入選第15位。

因信披違規被立案調查

在吳厚剛的帶領下,獐子島不斷髮展為以海珍品種業、海水增養殖、海洋食品為主業,集冷鏈物流、海洋休閒、漁業裝備等相關多元產業為一體的綜合型海洋企業。然而,如日中天的獐子島,卻在2014年因扇貝受災迎來事業轉折。

2014年,獐子島宣佈扇貝因遇冷水團等異常因素導致絕收,成為當年轟動A股的黑天鵝事件,並被調侃為“扇貝跑了”。當年,獐子島淨利由盈利轉為鉅虧11.89億元,吳厚剛表示,將自願承擔1億元災害損失。

2017年,獐子島再度鉅虧7.23億元,此次理由為,由於海洋牧場遭受重大災害,餌料短缺,扇貝被“餓死了”。 據證監會透露,其實不晚於2018年1月初,吳厚剛已從獐子島公司財務總監勾榮處知悉獐子島2017年業績與原業績預測偏差較大。2018年1月23日至24日,獐子島也陸續收到了增殖分公司、廣鹿公司等16家公司的四季度收益測算數據。根據規定,上述信息均應在2日內進行信息披露,但獐子島直至2018年1月30日才予以披露。

2018年2月,因涉嫌信息披露違法違規,獐子島被證監會立案調查。2019年7月10日,證監會認定獐子島,涉嫌財務造假,內部控制存在重大缺陷,向獐子島下發行政處罰及市場禁入事先告知書。

2019年7月1日,獐子島股價已掉至3.53元/股,無法與5年內曾達到的22.5元/股高峯同日而語。當天,吳厚剛還在2019年夏季達沃斯論壇上説:“賠錢對不起股民,我今天在這裏要向廣大股民檢討,説聲對不起。我們用代價換來了兩點。一點是對風險的認知和敬畏,第二點就是識別了我們這片海。”

然而,獐子島的扇貝大戲並未結束。2019年11月,獐子島又在秋測中發現扇貝短時間內出現大面積死亡。最終,2019年,獐子島鉅虧3.92億元。根據獐子島的表述,國家部局組織的專家組認為,扇貝死因是海水温度變化、海域貝類養殖規模及密度過大、餌料生物缺乏、扇貝苗種退化等多方面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

香頌資本董事沈萌告訴新京報記者,獐子島的所作所為,充分證明了吳厚剛的肆無忌憚,藉助地方勢力將上市公司欺詐玩弄於股掌之上,並未將監管法規和機構放在眼裏。“企業家形象只是一種包裝下的光環,最終也會人設塌陷。”

曾呼籲給予獐子島信任

2020年上半年,吳厚剛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疑惑,“為什麼別人遭了災大家都同情,獐子島遭了災不但沒人同情,大家還都來踩上一腳?”在吳厚剛看來,長期未果的調查使得獐子島的信用、跟銀行和政府的合作、和市場的合作,都處於非正常狀態。

吳厚剛説,2019年以來,獐子島在一年內收了七八封關注函。成天忙於應付這些,團隊感覺到很疲憊,也影響了正常的經營業務。“我在這裏還要呼籲各個方面,考慮到長島縣自然災害的壓力,再給我們點力量,給我們點信任,讓我們重振雄風。”

2020年4月底,吳厚剛在2019年年報中首次公開發表“致股東的一封信”,提及獐子島“暫時渡過了危機”,將“痛定思痛,積極求變。”圍繞海洋牧場災後重建的核心要務,積極調整組織架構、轉變發展模式,進一步關閉海上敞口風險,壓縮蝦夷扇貝底播面積。

雖然獐子島正通過業務調整展現自救決心,但在證監會調查落下尾音前,沒人知道,曾經的扇貝鬧劇還將為這家上市公司帶來怎樣的變化與影響。

2020年5月,在獐子島被證監會調查27個月之際,吳厚剛於業績説明會上回復投資者,雖然證監會結果未出,但他認為,誤判比久而未決更令人警惕。對於終身市場禁入的預處理進度,吳厚剛則表示,“別急,請關注公告!”

話音剛落1月有餘,6月24日,證監會對獐子島信息披露違法違規案作出行政處罰及市場禁入決定,對獐子島給予警告,並處以60萬元罰款,對15名責任人員處以3萬元至30萬元不等罰款,對包括吳厚剛在內的4名主要責任人採取5年至終身市場禁入。

自證清白逃不過北斗衞星還原真相

本次調查過程中,證監會藉助北斗衞星定位數據,並委託兩家第三方專業機構運用計算機技術復原了獐子島最近兩年真實的採捕海域,進而確定實際採捕面積,據此認定獐子島成本、營業外支出、利潤等存在虛假。

證監會認為,獐子島在2014年、2015年已連續兩年虧損的情況下,客觀利用海底庫存及採捕情況難發現、難調查、難核實的特點,不以實際採捕海域為依據進行成本結轉,導致財務報告嚴重失真。2016年通過少記錄成本、營業外支出的方法將利潤由虧損披露為盈利。2017年將以前年度已採捕海域列入核銷海域或減值海域,誇大虧損幅度。

此外,獐子島還涉及《年終盤點報告》和《核銷公告》披露不真實、秋測披露不真實、不及時披露業績變化情況等多項違法事實,“違法情節特別嚴重,嚴重擾亂證券市場秩序、嚴重損害投資者利益,社會影響極其惡劣。”

聽證過程中,吳厚剛曾向證監會申辯,自身沒有進行信息披露違法或者財務造假的動機,沒有違法的主觀故意;作為獐子島董事長,不能苛求其對已經過專業會計機構認可的成本結轉制度提出專業財務方面的意見,以及對採捕生產一線情況做到時刻監督與核查。吳厚剛認為,自身不屬於“情節嚴重”的證券違法行為,不應採取市場禁入措施,更未達到“情節特別嚴重”的標準。懇請證監會減輕或免除行政處罰,撤銷證券市場禁入措施。

對此,證監會回覆,不知情、未參與、不具備專業背景、依賴外部審計等並不是法定免責事由。而吳厚剛作為公司董事長、總裁,是公司主要負責人和信息披露第一責任人。在獐子島底播蝦夷扇貝遭到廣泛質疑的情況下,吳厚剛等人應當知道獐子島由於成本結轉的採捕區域與實際採捕區域不同必然帶來的後果,然而卻對成本結轉、秋測、存貨盤點等疏於管理,未採取任何有效措施對此進行控制,客觀上放任了獐子島信息披露違法行為的發生,應當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就在6月24日,因收到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行政處罰決定書和市場禁入決定書,吳厚剛已辭去獐子島董事會董事長、戰略委員會主任委員、提名委員會委員及公司總裁等所有職務。辭職後,吳厚剛不在獐子島擔任任何職務。

沈萌向新京報記者表示,罰款、終身禁入等都只是一種形式上的處罰,對違法行為並不能完全起到很好的警示或遏制作用,違法者還可以退居幕後繼續遙控前台。“目前的獐子島可以説是積重難返,不是幾個人辭職就能產生根本性變化。後續可能還會面臨一系列民事和刑事的調查。”他認為,如果沒有類似於從控制權結構等深層次變革的大動作,獐子島未來出現較大轉機的可能性相對較小。

新京報記者 王思煬 圖片來源 官網截圖

編輯 祝鳳嵐 校對 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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