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冊制改革的推進，新證券法的施行，標誌着中國資本市場發展進入新的歷史階段。資本市場應如何進一步理順政府與市場的關係，落實好以信息披露為核心的註冊制，統籌推進全鏈條基礎制度改革？各市場參與方的行為將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又將對市場生態產生怎樣的影響？在2020金融街論壇年會上，來自證券監管部門、法院、學界的嘉賓圍繞這些問題進行了討論。
加強資本市場基礎制度建設有哪些關鍵？
完善法治建設 加大違法違規的懲處力度
中國證監會首席律師焦津洪：完善法治是加強資本市場基礎制度建設的重要方面。資本市場的法治核心就是以公開、透明的法律規則來治理市場，規範市場，可以明確和穩定市場主體的預期，減少監管的隨意性和左右搖擺，為市場交易在制度規則的軌道上穩定暢通運行做好保障。另一方面，基礎制度的完善過程是一個漸進、持續和長期的過程，法律的實施可以不斷地發現和推動基礎制度的不斷完善，所以法治建設的深入推進過程同時也是基礎制度不斷完善的過程。通過市場主體、執法、司法機關在適用法治規則的制度過程中會形成不同的評價和反饋，通過法律規則的不斷修改完善促進基礎制度的更加完善。
推進和深化法治建設，首先是要落實新《證券法》，根據科創板、創業板試點註冊制的實踐，進一步梳理完善與註冊制改革相關的各項制度規則，為未來全面實施註冊製做好充分的法律準備。其次要加大對提高上市公司質量的法律保障，推動修訂公司法、企業破產法，制定上市公司監督管理條例，完善上市公司信息披露制度，規範公司治理，健全上市公司退出制度。另外，還要完善市場結構及交易結算法律制度，強化中介機構的作用和機構投資者引領穩定市場的作用，加強投資者保護，推動完善虛假陳述民事賠償司法解釋，建立健全有利於從嚴打擊證券違法活動的執法司法體制機制。
中國證監會市場一部主任李繼尊：註冊制改革是一場涉及監管理念、監管體制、監管方式的深刻變革，不是單純地解決入口問題，還必須暢通出口，實行更加嚴格的信息披露制度、更加市場化的交易制度等。還要加大違法違規的懲處力度，督促發行人、中介機構等市場主體歸位盡責，真正形成有效的市場約束，把選擇權交給市場。因此在改革的安排上我們採取了以板塊改革為載體、分佈實施的策略，每個板塊改革實際上都是綜合性的改革。
通過新一輪改革，資本市場基礎制度建設取得了突破性進展，整個市場正在發生深刻的變化。對於科創企業的包容性增強，企業發行上市效率更高，更加透明、可預期，促進了資本要素向科創領域集聚。退市力度前所未有，促進了市場的優勝劣汰，據統計去年以來有24家上市公司被強制退市，這個數據是之前六年總和的兩倍。
馬來西亞宏願開放大學喬治市開放及高等研究院主席沈聯濤：建立一個股票市場生態系統比建立一個股票市場更復雜，要求教育投資者，培養成熟的機構投資者，建立標準、規則以及交易支付和清算系統。換句話而言，需要建立一個多層次、活躍的、適應大國發展資金需求的證券市場生態系統。透明度和問責制是股票市場的關鍵，如果市場上有很多欺詐行為和市場操縱行為，散户肯定受到損害，並失去對市場的信心，如果透明度不足，市場的價格發現價值就會扭曲，因此對不良行為的懲罰必須嚴格。
另外，股票市場是公平進行投資的市場，公司治理對於公司的業績至關重要。中國市場與海外市場的主要區別在於退出機制，如果由於會計問題、虧損或流動性缺失而導致股票表現不佳，則該股票應該有序退出，有進必定有出。
如何進一步加強投資者保護機制？
落實新《證券法》 鼓勵投資者通過多種方式主張權利
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副主任、中國法學會證券法學研究會會長郭鋒：新《證券法》系統強化投資者權益保護的體制機制。新《證券法》將投資者適當性上升為法律制度，將投資者區分為普通投資者和專業投資者，創新了公開徵集上市公司股東權利制度，強化債權人利益保護，還創造性地規定了先行賠付制度、代表人訴訟制度。
從市場主體來説，新《證券法》對上市公司、證券公司的內部治理、風險控制、投資者適當性制度做出了規定，讓市場主體在保障投資者權益方面有了很強的制度約束。中介機構由於有勤勉盡責方面的嚴格要求，還有法律意識的提高，在某種程度上還是起到了幫助識別造假的上市公司的作用。
下一步，要把新《證券法》對投資者的保護機制，特別是司法機制進一步地落地，使投資者還沒有受到侵害的時候，權利就能得到保障，分紅派息能得到保障，最後可能只有少量人會進入行政處罰和司法救濟層面。但是投資者要注意市場風險自擔，即使進入法律程序還有法律風險，某種程度上需要承擔有的公司破產清算或者債券兑付實現不了的風險，這是需要面對的維權成本和法律風險。
中國證監會首席律師焦津洪：證券集體訴訟在成熟的市場經濟國家是經過實踐證明可以比較有效地保護投資者權益、加大違法違規的成本的一種制度。新《證券法》建立了一個有中國特色的證券集體訴訟，降低了投資者維權的成本，便利訴訟，同時又努力地去限制或者是降低在境外一些比較普遍的濫訴。目前這些制度和規則已經落地了，所以現在做集體訴訟實際上已經有了基礎。但是它是一個重器，影響是非常大的，所以要選擇一些典型、重大、社會影響惡劣的案件來啓動代表人訴訟。
還要強調，代表人訴訟只是投資者尋求民事救濟補償的諸多途徑之一，我們也希望、鼓勵投資者通過調節、仲裁、個別訴訟、共同訴訟、支持訴訟、示範訴訟等不同方式來主張自己的權利，尋求保護，這樣更有利於投資者得到儘快的保護。
下一階段資本市場改革有哪些重點？
先增量市場、再存量市場 平穩實施改革
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教授曹鳳岐：中國資本市場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從1990年到1999年，是《證券法》從起草到出台的階段。第二個階段是2000年到2016年，是《證券法》執行的階段。第三個階段是進一步市場化、國際化的階段，是十九大開始到現在執行新《證券法》的階段。
我們基本建成了多層次資本市場，2019年新《證券法》出台、註冊制改革，開啓了資本市場進一步市場化、國際化的征程。我們放寬了外資進入中國資本市場的限制，進一步發展多層次資本市場，包括提高上市公司質量，健全退出機制，繼續穩步推進創業板和新三板的改革，完善投資者保護機制，加強資本市場監管。
在這種情況下，中國資本市場的改革與發展應該從有效推動中國經濟可持續發展和構建自主創新經濟體系的戰略高度規劃。展望未來，隨着法治和監管體系的逐步完善、資本市場規模的擴大和效率的提高、國際競爭力的增強，中國資本市場將在未來和諧社會的建設中發揮重要作用，並伴隨着中國經濟的成長而發展成為一個具有國際競爭力的市場，在國際經濟體系中發揮應有的作用。
中國證監會市場一部主任李繼尊：存量改革肯定要動利益的，利益關係要有一些調整；還涉及到新舊制度的銜接；另外，市場主體行為的轉變對制度的適應需要一個過程。這一輪的改革是堅持增量改革引領，先增量市場、再存量市場，這樣一個分步實施的方式。
在具體的安排上，我們有一些做法，第一個就是要包容存量，尊重已有的市場參與主體的權利。比如創業板的投資者適當性制度對於存量投資者是沒有變動的，簽上風險告知書就可以進行交易。第二，在必要的時候設定一定的過渡期，對創業板存量公司的退市設定了一年的過渡期。第三，特別重視細化銜接的安排，比如創業板的在審企業平移到交易所審核，對於平移的始點、平移之後的順序都有細緻的安排。
這些都是為了使存量市場的改革平穩推進。但是即便是這樣，由於存量市場改革涉及面比較廣，事情相對複雜一些，特別是新制度實施以後也有磨合的過程，難免也會出現一些新情況、新問題，需要各個方面共同解決它。現在看來，滬深主板、中小板是下一步改革的重點，涉及的存量問題更多，滬深主板加上中小板上市公司接近3000家，投資者1.7億，在下一步改革中將充分借鑑上述做法，平穩地實施改革。
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 顧志娟 編輯 趙澤 校對 李世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