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市股裏的悔與貪：有人虧60萬深夜哭醒，有人堅持把股票留給兒子
本文來源：時代財經 作者：高文珣 魏亞霖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2022年是退市新規施行的第二年，隨着年報季結束，今年已有219家上市公司面臨退市風險，數量明顯超過2021年。
對於大多數投資者而言，“退市”是避之不及的敏感詞，退市股是4800餘隻上市公司之外的隱秘角落。但對於另一些投資者而言，股票退市並不是終點。
或主動留下，或被動套牢，每一家退市公司離開時都還剩下為數不少的自然人股東。按照東方財富股吧的排名機制，退市之後，公司再也不會出現在人氣榜上。但一些熱門退市公司股吧的發帖頻率，卻超過很多業績平平的上市公司。
是哪些人還留在退市股的股吧裏發帖？他們為何選擇留在這裏，是等待恢復上市，還是因為不甘心？
時代財經爬梳“股吧”“雪球”、採訪持有退市股的股東，試圖解答上述問題，將A股這一隱秘角落呈現出來。
“虧到哭醒”
“昨晚又哭醒了。”一位投資者在東電退（000585.SZ）的股吧裏感慨，他持有的東電退已經虧損了60.85萬元。
在他的留言跟帖中，有人感同身受，“心疼你，我也虧了幾十萬，經常失眠”，也有人直言，“你別哭，還有我，我也虧的還有10了”，還有人暗自慶幸，“別哭，還好我跑了。40萬股在1.3-1.6之間全部跑出來了。現在想想真是後怕。從此再也不玩高風險股”……
圖片來源：東電退股吧截圖
這僅僅是退市股裏的悲喜故事之一，在A股市場過去三十多年的歷史中，充斥着各種“賭對退市股而實現暴富”的傳言，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實際上，“悲劇”才是“主旋律”，絕大多數買入退市股的投資者最終都沒有等到股票的重新上市。
5月9日，東電退發佈“關於公司A股股票進入退市整理期交易的第二次風險提示公告”稱，公司A股股票進入退市整理期交易的起始日為2022年4月28日，退市整理期為十五個交易日，預計最後交易日期為2022年5月23日。
按照2022年1月修訂的《上海證券交易所股票上市規則》和《深圳證券交易所股票上市規則》，強制退市主要分為交易類強制退市、財務類強制退市、規範類強制退市和重大違法強制退市四大類。
由於“連續兩年扣非後淨利潤為負值且營業收入低於1億元、期末淨資產為負值”，東北電氣觸及了“財務類強制退市”，公司簡稱在2022年4月28日變更為“東電退”。
時代財經注意到，截至2022年3月31日，東電退擁有4.85萬名股東。5月10日，東電退股價僅剩下0.33元/股，較2021年12月的2.33元/股高位，半年縮水了85.84%。
上述“虧到哭醒”的東電退投資者今年4月14日還堅信，“ST東電是不可能退市的”。但是，第二天他就發帖稱：“所有的悲劇都是一樣的，萬一，意外，沒想到，突發事件。。。杯具了。。。”
在另一個帖子裏，他回顧自己買入東電退的經歷：“我東電兩塊多追高買的，最後一天被我賣掉了一大半，腰斬都不是，一直砍到大腿了，還剩一點點沒賣，瞬間財富變成十萬了！還了貸款，剩下個毛線，你愛跌不跌！跌了我就補！我反正這點錢全部送給莊家了，陪伴莊家到三板玩玩，反正在A股也是新手被欺負。反正就這樣了，反正是沒飯吃了。”
圖片來源：東電退股吧截圖
4月28日，東電退復牌暴跌67%，最終以0.32元收盤。上述投資者忍痛割肉，“0.32忍痛割了一大半，血淋淋，留兩萬股進三板玩玩。”截至5月1日，他曬出的交易記錄虧損已達60.85萬元。
5月7日，該投資者在回覆跟帖時表示，“留了一手，以備萬一東山再起。”
華泰證券南京某營業部投資顧問趙勇（化名）告訴時代財經，這位投資者能夠虧到60多萬，主要原因在於東電退股價出現連續暴跌，“虧損那麼多，確實令人惋惜，希望他以後不要再買這種高風險股票。”
不過，並非所有人都選擇割肉流血，還有人心態樂觀，要卸載軟件，把股票留給兒子。
5月6日，一位退市中新（603996.SH）投資者表示已經虧了7萬多，他在股吧裏發帖稱，“放着給我兒子，……我都懶得搭理你們，看好就買，不看好就不買，天天叨幹嘛？我也不看好他能翻倍，我也不空他能註銷？聽天命，2年後再看，卸載。”
圖片來源：退市中新股吧截圖
時代財經注意到，這位投資者持有退市中新的每股成本是1.31元，買了7.27萬股，5月6日時的虧損額為7.05萬元左右。
退市中新原名中新科技，自2018年至2021年，公司業績連續4年虧損，淨資產連續3年為負，最終上交所決定終止其股票上市。退市整理期交易的起始日為2022年4月22日，預計最後交易日期為2022年5月17日，目前已經進入退市最終倒計時。
“我不知道他們當初以何種理由要買這些股票，但現在他們留在這些退市股的理由或許只有一個，就是虧損太大，騎虎難下，賣掉又不甘心，留着賭將來的機會。”趙勇如是説。
等待一個奇蹟？
不甘心，是不少退市公司投資者的普遍心態。在很多退市公司的股吧裏，至今每天還有人發新帖子，或是分享不明信源的重整進度，或是給公司提供業績發展的新方向。
曾經2000億市值的巨無霸*ST信威在去年6月1日終止上市，但在該股股吧中，至今還有人堅信公司2019年畫的大餅，信誓旦旦地認為公司會成功收購烏克蘭馬達西奇公司。類似的論調在年初俄烏衝突升級後，一時更加甚囂塵上。
甚至股吧裏有投資者忍不住發帖：“最愚昧的人，就是在錯誤的道路上還在堅持奮力拼搏，最後耗盡一生全部精力而告終，就是幫扶。”
截至2021年3月31日，*ST信威的股東數仍高達120715户。
在這些曾經熱門的股吧，剩下的只有不甘心和慾望。
有股吧用户發帖總結道：“去信威，樂視，眾泰，康得，新億吧看看，哪個不是本股A第一，其它全騙子垃圾。按YY程度，信威毫無疑問排第一（航空，5G，運河，通信，美歐關係，假如重上市復牌股價看8888）……”
還有一類投資者至今手握退市股，只是存個念想，留下幾手。郭傑（化名）就告訴時代財經，他在華鋭風電（601558.SH）退市前賣掉了大部分股票。
2020年5月13日，華鋭風電進入退市整理期交易。6月23日，華鋭風電最後一個交易日，股價報收0.25元。
“由於看好風電概念，我以前就買過華鋭風電，但是誰想到他的業績那麼差，我運氣還不錯，是賺錢跑掉的，最後留了100股，一直等到它退市。”
郭傑告訴時代財經，他留了100股有兩個想法，“一是紀念自己買到一隻退市股；二也有小賭一把的意思，看它有沒有機會重新上市。”
目前，華鋭風電以“華鋭5（400082.NQ）”簡稱在全國中小企業股份轉讓系統掛牌轉讓。以5月9日股價0.60元計算，郭傑的100股已經賺了35元。
在郭傑看來，這種“以小博大”的賭博遊戲，不建議其他人效仿，“如果非要買，就學習我買個100股玩玩，虧了也無所謂，賺了也就是點香煙錢。”
不過，死裏逃生、王者歸來的故事在A股歷史上也的確發生。在採訪中，時代財經瞭解到確實有人等到了退市股重新上市的一天。
在南京證券工作多年的投資顧問江偉（化名）告訴時代財經，他曾經有一個客户在2014年6月4日——長航油運退市最後一天買入1萬股，成本價每股0.83元。
“他當時買的時候，就是賭它能夠重組成功，重新迴歸A股。”江偉告訴時代財經，這位客户當時購買的心態比較輕鬆，就是“以小博大”，“他認為即使全部虧完了，也就八千多塊錢，如果賭對了，就賺了。”
運氣站在了投資者這邊，2019年1月8日，退市四年多的長航油運以“招商南油”（601975.SH）的名稱重回A股。
“他上市當天3.30元左右賣掉的，算是賺了3倍左右吧，當時錢賺的不多，2萬多塊錢。”
儘管這位客户賺了錢，但是他還是告訴江偉，自己不會再去賭這種“重新上市”的股票了，“沒什麼意思，賭性太大，還提心吊膽的。”在江偉看來，這種“賭性太大，完全不存在投資意義”的股票，是沒有必要去買的。
臨近退市的股票和退市股往往單價極低，又受重整、業績改善等消息面影響大，有可能暴漲或暴跌，因而成為一部分投資者投機的對象。
在雪球、東方財富等投資者交流網站，有投資者熱議“ST股”的價值、牛散的最新動向等，還有投資者痛斥某些專門推薦ST股的大V是騙子。
2022年，退市新規施行的第二年，目前已有219家上市公司面臨退市風險。A股市場前所未有的退市潮或將到來，不少券商近期已經發出風險提示短信：謹慎參與買賣風險警示板股票，切勿投資炒作。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