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康美案一審判決而引發的上市公司獨董辭職潮越演越烈，目前尚未有結束跡象。
上市公司獨立董事似乎正成為風險顯著大於收益的職位。
北京青年報記者注意到，尚不能明確，這一波辭職熱能否演變為A股歷史上的第三波獨董辭職潮。
事件
康美藥業5名獨董被判
承擔上億連帶賠償責任
11月12日，康美藥業證券特別代表人訴訟作出一審判決，判決結果顯示，康美藥業作為上市公司，承擔24.59億元的賠償責任；公司實際控制人馬興田夫婦及邱錫偉等4名原高管人員組織策劃實施財務造假，承擔100%的連帶賠償責任；13名高管按過錯程度分別承擔20%、10%、5%的連帶賠償責任。廣東正中珠江會計師事務所被判決承擔100%的連帶賠償責任。
讓市場頗為震驚的是，5位獨立董事（其中4人為大學教授）被判承擔上億元民事賠償連帶責任：江鎮平、李定安承擔20%連帶責任（摺合4.918億元）； 張弘承擔10%連帶責任（摺合2.459億元）；郭崇慧、張平承擔5%連帶責任（摺合1.2295億元）。
4名大學教授分別為李定安（華南理工大學教授）、張弘（西南政法大學教授）、郭崇慧（大連理工大學教授）、張平（華南理工大學副教授）。
每年在康美藥業擔任獨董所獲的酬勞僅十萬元左右。卻因為康美藥業財務造假案件，每人被判上億元的連帶賠償。
這起訴訟為獨立董事敲響了警鐘，以往光拿薪酬不負責任的時代已經畫上了句號。
獨立董事張平與郭崇慧同期進入康美藥業擔任獨立董事，但2020年6月因為個人原因卸任。2018年、2019年、2020年從康美藥業獲得的税前報酬分別為7萬元、12.01萬元、5.09萬元，平均每年收入8萬元，判決需承擔約1.23億元的連帶責任。
實際上，在2020年5月，以上5位獨董已被證監會給予行政處罰，其中江鎮平、李定安處以20萬元罰款，張弘、郭崇慧、張平處以15萬元罰款。獨立董事張平也於處罰決定公示後，即2020年6月主動卸任獨立董事。截至2021年5月，依然在任的獨立董事只有江鎮平、郭崇慧、賴小平三人。
影響
最近10天A股24家公司
已有25名獨董申請辭職
法院對康美藥業獨董的判決，讓整個市場都對獨董進行更深層次的思考。自2001年A股推行獨立董事以來，迄今經歷了20年。從康美藥業財務造假，5位獨董被判過億元的連帶責任來看，隨着獨董制度越來越完善，獨董對應的法律風險正越來越大。
最近一年時間，A股大約有60名獨董被罰，罰款總額達476萬元；此外，滬深交易所也對110名獨董作出了紀律處分。
該判決落地後，上市公司迅速出現一波獨董“辭職潮”。
11月20日，北青報記者通過巨潮資訊網發現，又有6家上市公司發佈關於獨董辭職的公告，分別是宇信科技、科新發展、眾信旅遊、光弘科技、金花股份和優博訊。上述6家上市公司的獨董多是因個人原因辭職，少數是因為任期屆滿或擬受聘為上市公司的其他崗位。截至記者發稿，又有一家錦富技術公司的獨董辭職。
據北青報記者不完全統計，從11月12日至今，已有24家上市公司發佈了25名獨董的辭職公告。其中，大部分獨董因個人原因申請辭職，引發了市場廣泛的熱議。
根據不完全統計，11月份至今，公告獨董辭職的A股上市公司數量為33家，同比增加57%，環比增加達65%。
2021年獨董辭職人數目前已刷新近年來新高，超過700人。2018年至2020年，每年獨董辭職人數分別為503人、497人、679人。
調查
2020年平均薪酬約8.4萬
學院派獨董扎堆上市公司
市場注意到，在康美案一審判決中，此前被稱為公司花瓶的獨董突然成了高風險的職業，好象懷裏換了個煤氣罐，為避免天價連帶賠償責任，毅然選擇紛紛辭職。
那麼A股上市公司獨董每年的平均薪酬是多少呢？
據北青報記者統計，Wind數據顯示，2020年度A股獨立董事的平均薪酬約8.4萬元。其中，A股獨董當中薪酬最高的為君實生物獨董陳列平，2020年陳列平獲得的税前報酬總額約543.08萬元。
2019年末，A股上市公司的獨董人數達1.2萬名左右，薪酬總額高達9.44億元，人均8.1萬元。通過比較可以發現，A股獨董每年的平均薪酬相對穩定，不足10萬元。
北青報記者注意到，結合近三年獨董薪酬情況，20萬元以上年薪的獨董佔比在4%左右，在10萬至20萬元之間的獨董佔比在25%左右，4萬至10萬元之間的約61%，而10%左右的獨董年薪在4萬元以下。在大類行業中，金融類上市公司獨董薪酬普遍較高。與金融類上市公司獨董薪酬形成較大反差的是，以2019年為例，A股公司中將近八成獨董的全年薪酬在10萬元以下，甚至將近有200名獨董的薪酬在1000至10000元之間。
在採訪中北青報記者發現，以2017年為例，A股上市公司獨董總數約10856人，排除期滿離任、期內離職等情況引起的人數變化，當年A股上市公司實際獨董人數約為7300人。
北青報記者注意到，在獨董的龐大羣體中，以高校教師、行業協會負責人、律師和會計師等四大羣體人數最多。
據Wind數據顯示，2017年度獨立董事年齡分佈的中位數為54歲，60後、70後為獨立董事羣體的中堅力量。最年長的獨立董事已83歲，共6人，而年齡最小的獨立董事僅32歲，同樣為6人。
2017年數據顯示，各大公司越來越傾向於邀請碩士以上學歷水平的人羣擔任獨立董事一職，2016年獨董構成中，碩博佔比高達73%，其中40%的獨董為博士生，本科以下學歷僅佔3%。
A股上市公司的獨董來自哪些高等院校呢？北青報記者手頭一份材料顯示，截至2015年12月2日，A股上市公司中設置獨董職位近9000個，其中，有近3000位獨董是由高等院校的在任或曾任教授兼任，佔比近1/3。這些教授供職的高校既有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上海交通大學這樣的全國性知名學府，也不乏浙江財經學院、西北政法大學等地方院校的身影。
觀察
獨董承擔的法律風險不斷走高
第三次獨董辭職潮正在出現？
今年以來，不少獨董對上市公司相關決議投出了反對票或是棄權票。之所以出現這種現象，即獨董所承擔的法律風險不斷走高。
武漢科技大學金融證券研究所所長董登新認為，獨董制度越來越完善，法律責任（變得）清晰，而很多獨董的報酬並不高，要參加董事會的幾乎所有會議，時間成本高，法律風險越來越大，有些獨董為了自保投出棄權票或是反對票。
獨董與上市公司畢竟是聘任關係，要捅破這一層窗户紙，董登新建議，應該建立一個第三方的獨董候選人專家庫。上市公司每年上交獨董費，由有關部門統一支付獨董的報酬。只有割斷了獨董與上市公司之間的經濟利益關係，獨董才能真正實現從人格到經濟上真正獨立，發揮獨董監督、審核職責，盡到法定義務。
A股獨董制度自2001年設立以來，已經歷了20年的大發展，此前經歷了兩次獨董辭職潮。
第一次是官員獨董辭職潮。
2013年10月19日，組織部門下發《關於進一步規範黨政領導幹部在企業兼職（任職）問題的意見》，要求各地限期對黨政領導幹部違規在企業兼職（任職）進行清理。
當年7月初，組織部門有關負責人就上述政策發佈“答記者問”，披露《意見》下發後，全國共清理黨政領導幹部在企業兼職40700多人次，其中省部級幹部229人次，不少正是獨董。
《意見》的威力在2014年快速顯現，並於1月、3月和5月逐步達到高潮。據北青報記者統計，自2013年10月至2014年7月，滬深兩市已有將近300名獨董辭職。
第二次是高校獨董辭職潮 。
2015年11月初，教育部下發了《教育部辦公廳關於開展黨政領導幹部在企業兼職情況專項檢查的通知》，要求各高校遵照執行組織部門“18號文”等文件要求。伴隨《通知》的層層傳達，多數學校被要求在11月份將情況上報，這成為11月中旬開始的高校獨董辭職潮最直接的導火索。
僅從浙江上市公司的辭職獨董看，就包括了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副教授、博威合金獨董石佳友，浙江大學藥學院副院長、佐力藥業獨董楊波，中國青年政治學院法律系主任、陽光照明獨董林維，浙江工業大學經貿管理學院副院長、雙環傳動獨董杜羣陽，山東大學機械學院數控中心主任、弘訊科技獨董張承瑞等。根據同花順數據整理，當年11月27日至12月底，共計有274位獨立董事離職。
由康美案所引發的A股獨董“辭職潮”，能不能演變為A股歷史上的第三次，目前還沒有明確答案。
文/本報記者 劉慎良 供圖/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