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李覽青 上海報道
趣店的又一次轉型“熄火”了。
近期趣店（NYSE:QD）發佈2022年第二季度財務報表，同時透露，將在9月6日起停止發放新的信用貸款，並精簡今年3月才剛剛開展的新業務“趣店預製菜”。趣店創始人羅敏的老業務不再續做，似乎新業務也即將遭遇“折戟”。
趣店在資本市場的高光時刻是在五年前。2017年10月，繼宜人貸、信而富後，趣店是中國第三家赴美上市的金融科技中概股，發行價24美元，開盤大漲43%，到當年12月29日創下歷史最高股價35.45美元，市值一度破百億美元，超過新浪、搜狐、陌陌等一系列互聯網公司。
但如今，趣店股價持續低迷。今年5月25日，因趣店連續30個交易日平均收盤價低於1美元，收到紐交所退市警告，直到7月宣告轉型預製菜業務才漲至2.18美元，暫時擺脱退市危機，目前股價在1美元上下徘徊，市值堪堪超過2億美元。
21世紀經濟報道梳理了截至美東時間9月15日收盤時，金融科技中概股的市值與收盤價，目前趣店股價位列倒數第三，總市值2.41億美元位列第五。曾經業務類型相似的360數科、信也科技等第一梯隊的助貸平台總市值超過10億美元，兩家公司截至二季度末的累計借款用户均已突破2500萬。
而趣店已完全停止了借貸業務。
在財報中，趣店表示，借貸業務方面，經審慎評估，公司決定自2022年9月6日起停止發放新的信用貸款。截至8月31日，公司未償貸款餘額合計低於5億元人民幣，平均貸款期限約為3個月，現有未償還貸款將繼續產生收益，未來將被有序收回。經過此次業務調整，趣店預計公司未來幾個季度收入將較此前幾個季度大幅下降。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注意到，在今年上半年，趣店旗下分期貸款App“來分期”就已無法在各大手機應用商城下載。
上市之路，鮮花着錦
在創立趣店之前，從2005年開始創業的羅敏曾説，自己有過7次創業失敗的經歷，曾嘗試設立社交網站、外賣平台、好樂買、團購網站等等。直到2014年3月，羅敏與劉震濤、呂東、何洪佳共同創立“趣分期”，在成立半年後，業務覆蓋全國所有省份涉及180個城市，並在短短3年後成功在紐交所上市。
2016年4月，教育部與銀監會聯合發佈《關於加強校園不良網絡借貸風險防範和教育引導工作的通知》，監管全面叫停“校園貸”。趣分期隨即展開轉型，服務重心從校園貸產品“趣分期”轉變為線上分期信貸產品“來分期”，彼時趣分期剛剛更名為“趣店集團”，完成VIE架構拆分，籌備上市。同年9月，趣店宣佈退出校園分期市場，全面轉型為現金貸業務。
從彼時公司遞交的IPO招股書來看，趣店曾通過放貸業務賺得盆滿缽滿。
2014、2015年，趣店分別錄得營業虧損人民幣4077.8萬元、2.31億元，到2016年趣店就開始盈利，在該年度實現營業收入7.13億元，實現淨利潤5.76億元，營業淨利率高達80.86%。到2017年上半年，趣店實現的營業收入更是超過2016年全年，達到11.66億元，實現淨利潤9.74億元。
“自2018年1月1日起，本人在趣店工作期間，不再從公司領取薪水和獎金，直到趣店集團市值達到1000億美元。”2018年3月，羅敏公開發布聲明書，並附上署名。
時過境遷。2022年7月18日，在羅敏宣告全面轉型預製菜業務的發佈會上，面對曾經“千億市值”的宣言，羅敏稱：“當初是多麼無知、多麼地膨脹，不知道千億是一個什麼樣的數字，到2022年，中國千億美元的公司都屈指可數。”
羅敏“金融之恨”
金融業務為趣店帶來鉅額利潤，然而，羅敏和趣店並沒有專注走信貸的道路。
記者梳理發現，從2014年“趣分期”成立至今，8年間，趣店做過的創業項目至少包括：校園貸“趣分期”、現金貸“趣店”、汽車融資租賃產品“大白汽車分期”、跨境奢侈品電商平台“萬里目”、教育品牌“萬里目少兒”，但均以失敗告終。
“我們想做一家讓人尊敬的公司。”在2017年趣店赴紐交所上市時，羅敏在公開演講中提到。然而，在趣店不斷轉型的過程中，“校園貸始祖”的名號也始終伴其左右，即使到7月宣佈轉型預製菜業務，依然有聲音質疑其以加盟之名割寶媽韭菜。
如今，隨着借貸業務的全面停止，羅敏終於正式放棄了金融業務。
“如果趣店繼續做金融業務，憑藉公司巔峯時期的用户體量依然可以走在行業頭部，”一位曾與羅敏共事的知情人士認為，“但羅敏從情感邏輯上不喜歡金融，這個業務讓他和趣店付出了無法挽回的名譽損失，他從內心想做一個讓人尊敬的人。”
在今年7月的記者交流會上，羅敏也極力避免提到趣店的借貸業務，他表示：“我們都沒有借貸業務，趣店的信貸餘額僅有幾個億，正如我們4月份發的公告，現在的公司預製菜的業務收入已遠超金融業務。過去可以認為這個業務貢獻了主要營收，但現在已經完全相反了，金融業務已成為其他業務。”
多位參加現場交流會的記者提到，無論在發佈會還是會後的媒體採訪環節，羅敏都對公司金融相關業務與市場相關的內容避之不及，僅反覆強調預製菜業務的重要性和前景，對於媒體有關助貸市場動向的提問，他甚至直言，“我不太懂這個，但我對預製菜行業挺了解的。”
“在企業成長的邏輯上，羅敏把金融業務作為互聯網業務的一個分支，賺大錢的時代他趕上了，他的個性傾向於追趕新的風口，而不是守好護城河。”前述知情人士向記者表示，即使在趣店放貸的鼎盛時期，趣店也沒有花很多錢去獲取新客户，很少進行流量投放，而同業機構每年的獲客投放成本都幾乎覆蓋其利潤。
以2017年為例，當年營收47.75億元人民幣的趣店銷售費用約為4.32億元人民幣，營收55.43億元人民幣的宜人貸彼時的銷售費用已達到29.2億元人民幣。
事實上，正是在趣店上市後，羅敏開始深陷輿論漩渦。
在趣店上市不到24小時後，一篇名為《揭開趣店上市的面具：一場出賣靈魂的收割遊戲》的文章迅速刷屏，文章認為趣店是披着互聯網外衣的民間高利貸公司。對此，趣店發文稱，將動用法律手段，讓造謠者付出代價。
2017年10月22日，羅敏接受知名科技媒體人程苓峯採訪，程在微信公眾號“盧泓言”發佈的《趣店羅敏回應一切》一文點燃公眾情緒。在對話中，羅敏提到，“趣店的借款年利率絕不超過36%”。然而趣店招股書顯示，2016年全年的業務中有59.5%的交易年化費用超過36%，一旦將這些交易利率降至36%，趣店收入將減少約3.07億元人民幣。
此外，羅敏對催收問題回應稱：“凡是過期不還的，我們這裏就是壞賬，我們的壞賬，一律不會催促他們來還錢，電話都不會給他們打。你不還錢，就算了，當作福利送你了。”導致遭受過趣店催收的逾期用户大量投訴發聲，同時波及其現金貸客羣，進一步引發有關部門關注。
在羅敏回應一切後，其取消了所有既定媒體採訪並對外噤聲，趣店股價隨之暴跌近20%。2017年10月28日，央行有關負責人強調近期現金貸規模擴張迅猛，將加強實施穿透式監管，進而導致互金中概股集體暴跌。
2017年11月，針對現金貸業務亂象，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發佈《關於立即暫停批設網絡小額貸款公司的通知》，要求各級小貸公司監管部門不能新批互聯網小貸公司，同時禁止新增批覆的小貸公司跨地區開展小額貸款業務，部分機構與從業人員開始退出小貸行業。
羅敏在趣店“屢戰屢敗”的創業之路也由此開始。
2017年11月，趣店推出“大白汽車”佈局汽車新零售。然而就在一年後，2018年10月，大白汽車被曝出大規模關店的消息，到2019年5月，大白汽車所有新車銷售業務全部停止。其後，趣店又嘗試過在線教育項目“趣學習”、校園社交項目“相同”、高端家政項目“唯譜家”等，但這些項目都很快被拋棄。
2020年3月，趣店正式上線奢侈品電商平台“萬里目”，並與黃曉明、雷佳音、鄭凱、賈乃亮等明星達成代言合作，並大量發放優惠券“燒錢”獲客，但在2020年下半年，萬里目就被叫停。此後，2020年底成立的萬里目少兒項目也在今年3月被終止。
“羅敏不相信職業經理人，很多項目都喜歡交給年輕人團隊去嘗試，”知情人士向記者表示，“很多小的項目在趣店內部迅速立項又迅速解散，導致公司裏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
羅敏創業，誰賺到了錢？
隨着羅敏和趣店一次次的創業失敗，公司賬面上的貨幣資金也從2017年末的68.32億元逐步降至2022年6月末30.99億元。
在趣店一步步“燒”掉近40億後，其背後創投公司也紛紛退出股東名單，但與趣店相反的是，不少投資機構在趣店上市後收穫頗豐。
2014年到2017年上市前，趣店完成了7輪融資，彼時招股書顯示，Qufenqi Holding Limited（趣分期）為公司第一大股東，持股21.6%，Phoenix Entities（鳳凰財富）、Kunlun Group Limited（崑崙萬維）並列為第二大股東，持股19.7%，Source Code Accelerate L.P.（源碼資本）持股16.1%為第三大股東，API（HongKong）Investment Limited（螞蟻集團）持股12.8%為第四大股東，Zhu Entities（藍馳創投）持股7.2%，為第五大股東。此外，源碼資本創始合夥人曹毅與時任鳳凰財富執行董事兼總經理杜力個人持股均為19.7%，為第二大股東。
趣店上市以來，機構股東不斷套現離場。
趣店上市首日，崑崙萬維就開始拋售趣店股權。2017年10月18日，在趣店上市次日，崑崙萬維就發佈公告稱，公司擬隨同趣店在紐交所IPO出售崑崙集團所持有的趣店部分股權，根據17日的發行結果，崑崙集團已轉讓約58.82萬股趣店股份，每股價格為24美元，交易金額為1411.74萬美元，因趣店IPO超額配售，崑崙萬維將再增加出售趣店股份176.47萬股，交易金額為4235萬美元，獲得收益人民幣2.588億元。
這意味着，在趣店上市首日，崑崙萬維就通過套現累計獲利約人民幣3.45億元。此後崑崙萬維一路減持趣店，先後8次出售趣店股份獲得投資收益約8億元人民幣。
除了把趣店當“提款機”的崑崙萬維外，2018年4月9日，藍馳創投與源碼資本曹毅減持趣店股份；同年12月31日，鳳凰財富杜力減持；2019年4月15日，源碼資本退場；4月30日，螞蟻集團清倉；直到2020年3月31日，趣店2019年年報發佈時，所有機構股東已全部離場。
在趣店宣佈精簡預製菜業務後，市場有消息稱其將進軍東南亞市場開展預製菜業務。但長期從事金融科技創投行業人士向記者表示，並不看好趣店在東南亞市場的前景：“出海的供應鏈管理難度遠比境內複雜，趣店如果在國內的預製菜市場都沒能拿下，在境外會面臨更多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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