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收持續快速增長、客户數量持續快速增加、虧損收窄、應收賬款比例收窄……創業6年的人工智能“獨角獸”北京第四範式智能技術股份有限公司（下稱“第四範式”）在60餘家機構投資者的簇擁，以及中金、高盛兩大國內外頂級投行的保駕護航下，奔着港股IPO而來。
釋放出的大量財務指標及業務指標顯示第四範式的一切都正在變好：公司增長迅速、盈虧即將平衡、投資即將有所回報……
公司對自身的評價也是“我們取得了非常快速的增長”、“我們賬上資金充裕、資產負債表健康”。
在IPO之前，這家公司已經融資近70億元，近三年虧損了約30億，賬上還有9.8億現金趴着。
“非常快速的增長”，
主營產品營收3年翻了100倍
“往績記錄期，我們取得了非常快速的增長，在2018年、2019年及2020年的收入分別為1.28億元、4.60億元、9.42億元；2021年上半年，公司收入為7.88億元，已接近2020年全年水平。”
在對北青科創的回應中，第四範式如此總結公司的經營業績。
營收3年翻了7倍，第四範式報告期內的收入規模迅速擴大，確實稱得上“取得了非常快速的增長”。
招股書顯示，成立於2014年，主營AI決策業務的第四範式報告期內的收入主要來自於旗下兩大業務——以應用開發及大數據營銷等其他業務為主的“應用開發及其他業務”（下稱“應用開發”），以及以公司決策類AI產品為代表的“先知平台及產品”（以下稱“先知”）。
“先知”作為第四範式的主營產品，主要為以平台為中心為B端客户提供人工智能解決方案。據公司介紹，決策類AI識別數據中的隱藏規律，指導基於數據洞察的決策過程，並解決與核心業務運營密切相關的問題。“幾乎可以從上到下優化企業運營的所有組成部分，包括但不限於擴大業務規模、提升營銷效果、改善運營效率。”
至於第四範式的“大數據營銷”業務與行業內其他企業同類業務的異同，公司的回應是“大數據營銷一般用於BI分析，或者專家根據經驗來做營銷決策”。第四範式認為，人擅長“抓大放小，是千人一面”，而AI相比大數據營銷，是通過機器分析海量的數據，總結出海量的規則，可以做到更加精準的“千人千面”，實現“實時響應，以及自我更新、不斷優化”。
2018年~2020年，第四範式“應用開發”業務的收入分別為1.23億元、2.05億元、3.23億元。2019年、2020年，該項業務增速穩定，分別為66%、58%。
（圖片來源：公司招股書）
令公司在短短3年內實現業績爆發的，是第四範式的“先知”。該項業務的營收從2018年的523萬元，分別增長到2019年2.54億元、2020年的6.2億元，3年獲得了超百倍增長。
“先知”業務的快速增長不僅改變了第四範式的業務結構——2018年，公司的主營業務還為“應用開發”，“先知”尚為佔比不足5%的“邊緣業務”。彼時，兩項業務的比重分別為95.9%與4.1%。而到了2020年，局勢徹底扭轉，比重“顛覆”成了34.3%及65.7%。
此外，“先知”也讓公司整體實現了短期內的迅速擴大，3年7倍的增長。
具體到業務層面，第四範式“拿的出手”數據還有公司用户的總數從2018年的38個，持續增長到2020年的156個。其中，公司“標杆用户”（行業內的市場領導者）的數目從2018年的18個持續增加到2020年的47個。
以及“標杆用户”的平均收入從2018年的約390萬元增加至2020年的約1230萬元。
從大範圍的財務數據和業務數據來看，第四範式的盈利情況似乎能與時下流行的互聯網及科技行業的增長邏輯相契合：公司前期由於投入較大成本研發而造成持續虧損，但一但到達某個盈虧的平衡點，便會出現“指數級”增長。
在看似勢如破竹的增長及可預期的回報下，第四範式毫無疑問地開始籌備登陸資本市場。
但在更詳細的信披之下，公司於靚麗業績及高速發展華服之外的問題及隱憂，也開始顯現。
不可忽視的隱憂
首先是第四範式的業務增速有放緩的趨勢。
從公司兩大業務的增速情況來看，第四範式“應用服務”業務的增速較為平緩，2020年0.58的增速略低於2019年的0.66倍；“先知平台”則由於營收基礎小，在經過2019年48倍的“急速擴張”之後，於2020年迅速回歸平緩，降到1.5倍。
其次是公司兩項主營業務的毛利率均在下降。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第四範式在招股書中自稱“公司的毛利率維持穩定”——基於從綜合毛利率來看，公司2018年~2020年分別42.7%、43.5%、45.6%的毛利率呈平穩上升趨勢。
不過，北青科創記者注意到，公司“應用開發及其他服務”業務的毛利率從2019年的48.8%微降至2020年的46.3%，已然出現了略微下降。此外，目前佔比公司營收超過2/3的業務、“先知平台及產品”的毛利率更是從2018年一路下滑，自74.9%下降到45.2%，報告期內下降了65.7%。
（圖片來源：公司招股書）
事實上，根據第四範式招股書透露的情況，公司產品在報告期內的平均“客單價”已然得到了大幅提升——
其中，被第四範式作為“標杆用户”開拓的“各行業市場領導者”客户，公司的平均收入已經從2018年的390萬元增至2019年的830萬元，並在2020年進一步增加至1230萬元。
具體到單個“先知平台及產品”的均價，第四範式並未透露。不過，招股書顯示，該業務的定價“根據硬件數量、所需算力、公司軟件的使用許可費用以及部署、運營和維護的服務費用，以及向用户收取的AI算力平台的費用共同構成。”
第四範式還在招股書中表示，當客户用先知平台開發人工智能應用時，他們需要向公司購買額外的算力，從而使公司能夠“經常性地獲得更多變現機會”。
也就是説，起碼在公司的“標杆客户”中，第四範式“先知平台”業務的均價應該有持續上升的。這種情況下，該項業務毛利率仍大幅下滑則令人費解。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公司業務價格的持續上升，或對公司產品的“性價比”產生負面影響。
據一位自稱第四範式“先知”產品的客户稱，當其準備利用“先知”平台做AI項目時，遇到了需要“擴展算力資源”的問題。經對比BAT同類產品後發現，第四範式的“先知”產品相較百度而言，功能稍遜；較阿里而言，價格稍遜。因此認為，“先知”在產品外增收“算力”費用，變得“沒有價格優勢”。
（圖片：用户對公司“先知”產品的使用反饋；來源：雪球社區）
對於公司產品是否存在喪失“價格優勢”的問題，第四範式並未正面回應北青科創。公司認為，從該網友的透露的信息中，無法確認其使用的版本及功能。就定價而言，“AI算力硬件與算力性能概念不同，一個單元的算力價格不等於實際擁有算力所花費的成本。AI領域是‘軟件定義算力’，第四範式針對AI全生命週期對軟件和硬件深度協同優化，同樣算力可提供更高性能。”
人均“月薪”超10萬元，
公司虧損是否與此相關？
2018年~2020年，第四範式分別產生了3.7億元、7.18億元、7.5億元的虧損，各期虧損分別是公司當期營收的2.9倍、1.6倍、0.8倍。雖然公司連年虧損，但幅度看起來有逐漸收窄之勢。
而到2021年上半年，第四範式的虧損情況卻陡然上升——11.87億元，相當於公司當期營收的1.5倍、公司2019年的虧損/收入情況；從增長率上來看，公司當期高達204.6%的淨虧損增幅，也已經遠遠超過了同期167%的營收增長情況。
加劇的虧損情況再次令第四範式的商業化問題受到質疑。
公司的錢都花到哪裏去了呢？
事實上，從公司以技術服務、成品成本等為主的營業成本來看，第四範式報告期內分別57.27%、56.45%、54.39%、56%的成本佔比，波動的幅度並不大。2021年上半年也並未發生成本大幅上升的情況。
相比之下，公司的各項費用率指標卻均在2021年上半年“飆升”：銷售、行政、研發費用率分別同比增長了120%.58%、206.05%、182.15%。
（圖片：公司報告期各期各項費用率；來源：東方財富choice）
（圖片：公司報告期各期各項費用同比增長率；來源：東方財富choice）
通過分析公司各項費用的支出情況，北青科創記者注意到，第四範式各項費用中的“大頭”，並非業務開支，而均為“僱員福利開支”。
——2021年上半年，第四範式在銷售、行政、研發中“僱員福利開支”一項費用的支出分別為2.25億元、1.8億元、4.12億元；“僱員福利開支”佔銷售、行政、研發全部費用的比例分別達76%、92%、38.8%。
公司當期合計約8.44億元的“僱員福利開支”達到第四範式2021年上半年淨虧損額的71.1%。
值得注意的是，北青科創記者注意到，截至2021年6月底，第四範式公司銷售、行政、研發的員工數分別為194人、194人、929人。若以此計算，公司銷售、行政、研發2021年上半年的人均月薪分別高達15.46萬元、35.4萬元、4萬元。全公司人均月薪10.68萬元。
事實上，除了2021年上半年，在第四範式報告期各期的所有費用中，“人員開支”一向是較大的一部分——招股書顯示，“僱員福利及開支”對各項費用的佔比中，在銷售費用的平均佔比超過了70%，在行政費用中則達到了80%。
公司的虧損是否與員工高薪有關？
第四範式據此回應北青科創稱，公司的“僱員福利開支”不僅包含工資薪金及花紅（實際工資獎金），另外還包括以股份為基礎的薪酬、其他社保成本及僱員福利等項目。公司的虧損主要由於以股份為基礎的薪酬。
招股書顯示，第四範式報告期各期均一次性確認了大額的股份支付費用，2018年~2021年上半年分別為1.23億元、2.33億元、1.74億元、6.03億元。2021年上半年，公司在上市前夕確認的股份支付同比增長了3.5倍。
而扣除這部分以股份為基礎的非現金薪酬的影響，第四範式2021年上半年的實際經營虧損是2.53億元。
超60家機構、11輪近70億融資，
公司表示“不差錢”
在回應北青科創“公司報告期內持續較大虧損是否會引發經營危機”時，第四範式稱“公司在今年年初剛完成7億美元D輪融資，賬上資金充裕，資產負債表健康。”
的確，在遞交招股書之前，在一級市場廣受追捧的第四範式並不“差錢”。據統計，在2015年8月至2021年6月、公司創業的6年中，第四範式先後在超過60家機構的投資下進行了11輪融資，融資總額近70億元。
這似乎讓第四範式擁有了在風險投資領域的多重“背書”，因為股東陣容豪華——公司被紅杉等一線明星機構多輪投資，也是唯一一家同時獲中國工商、中國農業、中國銀行、中國建設、交通銀行五大國有銀行共同投資的AI創業公司。
此外，多輪融資“輸血”維持的“入能敷出”，也讓公司看起來底氣十足。所謂的“資金充裕”，就是即便連年虧損，但截至2021年6月底，第四範式的賬上仍“趴着”9.8億元現金。
如果一切順利推進——公司通過資本市場成功“上岸”，再度融資，現金流將得以續航，第四範式短期內出現經營危機的概率似乎確實不大。
不過，第四範式的同行、曾有望成為“AI第一股”的依圖科技，對這種方式進行了“證偽”。
兩個月前，同樣在一級市場進行了多達10輪融資的依圖科技終止在科創板的IPO申請。IPO失利後，公司一級市場融資難度增大，不斷傳出變更業務重點、出售子公司及大幅裁員等消息。
相比之下，北青科創記者注意到，依圖科技截至公司IPO前、2020年6月底，公司的現金流實際更加充裕——賬上現金高達15億元。
2020年下半年至2021年上半年，AI視覺公司依圖科技及AI語音公司雲知聲分別終止、撤回科創板的IPO申請，被業內認為是A股對大額虧損的AI企業IPO從嚴審核的信號。
有意思的是，在第四範式此次申報港交所IPO前，公司也曾多次傳出擬科創板IPO的消息。
——據《財新》報道，2020年8月份，在第四範式發佈新品時，公司實控人及創始人戴文淵曾公開表示在科創板之前，A股對第四範式而言並不是特別好的上市選擇。但由於科創板有非常開放、靈活的機制，公司在積極探索科創板上市的機會。雖然當時沒有明確的時間表，但已經“提上日程”。
今年初，在第四範式完成7億美元D輪融資時。也有接近交易所的人士向媒體透露，該輪為公司的Pre-IPO融資，之後第四範式將啓動科創板上市流程。
而對於公司變更上市地的考慮，第四範式回應北青科創稱，公司並未變更上市地，此前的媒體報道並不屬實。
文/北青-北京頭條記者 範輝 王玥
編輯/範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