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個行業“完了”。
沒錯，説的就是教培。
自從“雙減”政策登場，教培老師陸續下崗。
頭部K12瘋狂裁員，股票一路狂跌；
線下機構掙扎求生，一片接一片倒閉。
政策公佈的這段時間，奇葩新聞就有一大籮筐。
給娃報的班退不了費，只能換成成人教育自己上；
廣東湖北有些地方，輔導班成了“掃黃打非”“掃黑除惡”的對象；
機構大裁員，有的人到四十兩眼一黑，有的剛入職幾天拿到兩萬賠償。
還有什麼抄底教培女老師、父母培訓館……
動靜鬧得挺大，有拍手叫好的，也有抱怨請不起家教孩子只能上職高的。
整個補習行業到底發生了啥？
別急，我們給大家找來了三個行業內老師。
扒一扒“雙減”之後這段時間，行業到底是怎麼變了天。
我幹這行才小半年，學師範的大多都像我這樣，教師編不好考，先來平台做了培訓老師。
本想着一邊賺錢一邊備考，結果託底沒托住，政策説來就來了。
雖然公司內部還沒啥動靜。
但我們清楚，眼下這情況不咋樂觀。
就我知道的啊，好幾個提前知道點兒風聲的同事，早就投了簡歷，準備轉行。
剩下的人就跟我一樣，開始很懵，現在就只能先撐着。
平時我們上課，一般靠課程顧問拉活。
他們找學生試課，要是合適就接着聊付費續課。
但現在，我認識的二十多個“銷售”，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每天早上打開釘釘羣成員列表，都會發現又少了好幾個。
剩下的那些“銷售”呢，也拉不到新生源，天天跟我們老師大眼瞪小眼。
他們掙不着錢，老師們也一樣。
手裏有學生的，月底只能拿底薪；
現在沒課上的，一分錢都拿不到。
這不，上週就有人繃不住了，直接在公司大羣裏開問：
“公司還能不能給課？”
“7月的工資到底什麼時候發？”
“要是沒課以後還要不要考核，我們怎麼算錢？”
沒人回答，也沒人能回答。
以前大羣消息多，我都是直接屏蔽，現在都不敢不開。
鈴一響心裏就咯噔一下，怕是什麼重要公告，打開就是要裁員；
又有點期待是不是情況轉好，來新課了。
其實我也知道希望不大，規定的補課時間，就基本沒給我們留活路。
節假日、休息日、寒暑假都不讓補。
只能上週中課，還不能超過晚上九點。
等到學生放了學再吃完晚飯，我們能上課的時間也就一倆小時。
一週拼死也幹不到四十個小時。
別説月入上萬，連三千的底薪都拿不到。
我準備等上個月工資下來就走。
這條路眼看前面越來越窄，現在跳車，希望還來得及。
在教培這行裏，我的學歷還是很漂亮的。
留學的學校在世界排名前五十，雙碩士。
精通五門語言，曾經還是劍橋考試中心的口語考官。
説這些是有點自誇，但你也看得出來，之前的教育投資我是希望收取回報的。
兜兜轉轉，最後發現也只有機構適合我。
我本來是在另一家機構做，有家長覺得我教得好，願意出一小時一千找我做家教。
後來慢慢積累了一些生源，就出來自己幹，到現在也做了四五年。
最近政策下來，不少培訓機構被舉報。
我們機構小，暫時還沒被查。
要説被舉報停辦，我多少有點兒擔心，不過還是覺得舉報是少數。
我們又不擾民，上課受益的也是孩子，舉報這事兒對誰有好處？
現在我的課表上，就還有好幾個孩子的課沒上完。
肯定也會先上着，家長也是這樣想的。
雖然也還是會擔心，怕我們不能繼續辦。
前幾天還有一個家長問我：
“你們還能辦下去嗎？”
“我現在續費，要是不辦了能不能退錢？”
肯定是能辦就辦，不能辦就退費。
還想上課的，就弄線上課或者直接上門，保證把課上完，不影響孩子考試。
説實話，以後我們還想偷摸兒幹呢。
捲款跑路這事兒肯定做不出來，總不能砸自己的招牌。
我們這些年一直很紅火，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教得好。
能花那麼多錢報班的家長可不傻。
試課的時候，你一張嘴他們就能分清好壞。
我們之前還從學校挖來了一個外教，費用不低。
可人家課上得好，不少家長就衝着他報班。
這麼説可能有點冒犯，但我確實覺得，有些體制內的老師就是在熬年限。
哪像我們，得保證本事硬才有學生來。
而且學校那種大班，也兼顧不了每個學生，我們這種小班就行。
班上就那幾個，他們情況什麼樣，上課的老師都門兒清。
現在政策要整治的是“過度”，沒有禁絕。
家長和孩子有需求，我們有能力；
要是到時候真的被查辦不下去了，就先試試換個地方攢班。
這次就當是一個大洗牌，以後怎麼樣，先走着瞧瞧唄。
我在機構也教了好幾年，還算資深吧，突然失業，手足無措還是有的。
最近在招聘軟件上填信息，總在選行業這一步就卡住。
一直都在機構，也沒其他經歷。
除了在線教育，啥都不瞭解，倒也不是對這行還有留念。
只是這幾年看了那麼多，覺得家長和孩子都挺慘。
之前《小捨得》熱播的時候，都吐槽上個補習班弄成了“軍備競賽”。
不瞞你説，劇裏面的情況真不是作假；
真實情況啊，比電視劇裏演得還要誇張。
上次跟一個學生聊天，他説他週末比總理還忙。
早上物理數學、下午素描游泳、晚上歷史語文，完全沒時間玩兒。
他才初一，班上同學大都跟他一樣沒有節假日。
快考試的時候，更是整個班都複習到凌晨三點。
我有時候上晚課，手上的資料剛翻個頁，一抬眼那邊小孩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好笑的是，只要一説“這裏要記一下”，就像突然打開某個開關，電得他們一激靈，睜開眼就開始照着ppt抄。
我還以為是自己教得太差，或者是晚課太晚，
去問同事，結果他們也經常遇到。
而且還不只晚上，白天也不少。
孩子們越學越累，越累越沒精神學。
雞娃沒啥成效，反而弄成了惡性循環。
不只是娃，爸媽也都被“雞”得不輕。
像我們這種線上的，一節課一兩百。
線下更貴，有的小孩一天上五六節，最低也得上千。
現在平均工資能有多少？普通家庭兩個人上班怕是都不夠花。
我有個朋友是做線下教培的。
上次去找他，看見大廳裏擠滿了人，都在低頭玩手機。
朋友説是接送小孩的，有的住得遠，一節課就兩三小時。
來回也不划算，乾脆在就在那兒等。
不少都不是接回家，而是這邊兒課上完，趕緊趕去下個補習班。
孩子全周無休，家長們也一樣，連個週末都沒有。
我有時候想，要是我有了小孩，別人家都送孩子去學，我怕是也逃不開。
不説行業，就是教育環境的整改，不是這次，也會是下次，其實還是早點兒來的好。
聽他們説完，大概就是：
爸媽雞娃，機構添火，教育病變，國家滅火。
看到整個行業這麼大的動盪，才真實地感受到，這次滅火好像是動了真格。
其實剛知道政策的時候，我還挺開心的。
家裏的表弟才上小學，假期不是在補習班待一天，就是守在電腦前上網課。
我們那時候的週末和假期，對他來説都是奢望。
超速行駛的教培能急停，對他們肯定是好的。
可突然剎停，還是不可避免地弄得不少人一個趔趄。
有的人舍不下一身家當，呆在車上繼續觀望；
還有的人眼看有變，跳車重開，跌跌撞撞。
大時代下，浪潮總是來來去去到點走人。
放棄幻想接受現實，或許就是最好的對策。
畢竟無論如何，總有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