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債務違約風險影響有多大？
研究顯示，受制裁影響，俄羅斯可動用的外儲規模能夠覆蓋短期到期的外幣債務。但制裁如果長期持續的話，仍可能面臨壓力，甚至出現此前1998年違約和委內瑞拉違約的情形
文 |《財經》特派記者 金焱 發自華盛頓
編輯 | 蘇琦
國有能源巨頭俄羅斯天然氣工業石油公司(Gazprom Neft)和俄羅斯國家石油公司(Rosneft，俄油)在最近幾天償付了國際債券，此外還有大約2000億美元的政府儲備未受到制裁，這為避免違約留下了一絲希望，儘管可能性看起來極低。
違約窗口迫近的另一個關口是3月16日。有兩筆美元計價債券需要償付合計1.17億美元的票息。但俄羅斯政府一直在暗示不會償付，或者即便償付，也是以盧布支付——在華爾街人士看來，這就等同於違約。從技術上講，還有30天的寬限期，但這恐怕難以扭轉局面。如果發生違約，這將是自一個多世紀以前十月革命爆發以來的俄羅斯第三次國際違約。
當地時間3月13日，俄羅斯財政部長西盧安諾夫表示，俄羅斯的黃金和外匯儲備，包括國際福利基金被凍結了，俄方在履行債務方面存在問題。俄羅斯不拒絕履行償還債務的義務，俄方將在凍結解除之前用盧布來支付債務。
美國當地時間3月13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總裁格奧爾基耶娃（Kristalina Georgieva）表示，俄羅斯可能會因俄烏危機而受到的制裁而出現債務違約，但這不會引發全球金融危機。格奧爾基耶娃説，西方國家實施的制裁已經對俄羅斯經濟產生了嚴重影響，今年將會引發俄羅斯經濟嚴重衰退。她説，戰爭和制裁還將對依賴俄羅斯能源供應的鄰國產生重大溢出效應，而且俄烏危機已經造成了規模足以與二戰期間相比的難民潮。
格奧爾基耶娃説，西方國家的制裁手段限制了俄羅斯獲取資源和償還債務的能力，這意味着俄羅斯債務違約不再是“不可能的”。但當被問及這樣的違約是否會引發全球金融危機時，她説：“就目前而言，不會。”她説，全球銀行對俄羅斯的敞口總額約為1200億美元，這個數字雖然不至於微不足道，但“不存在系統性關聯”。
俄羅斯央行3月12日表示，已決定在3月14日至18日期間，莫斯科交易所的股票交易將不會重新開放，但一些非公開市場交易和使用SPFI支付系統的交易除外。俄羅斯外儲中，歐元資產佔比32.3%、美元資產16.4%、人民幣資產13.2%、黃金及其他佔比21.7%和10%。不過受制裁影響，可以動用部分可能約為2396億美元。
有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9月末，其他國家在俄羅斯的敞口為6792億美元股本、4954億美元債權及金融衍生品。不過從久期看，多為1年以上到期。塞浦路斯、盧森堡、荷蘭、哈薩克斯坦及瑞士直接投資佔比最高；盧森堡、愛爾蘭組合投資佔比最高。
俄羅斯央行前官員阿列克薩申科(Sergey Aleksashenko)表示，隨着制裁措施導致俄羅斯盧布匯率近乎腰斬，進口陷入癱瘓，俄羅斯通脹率可能達到20%-25%。據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Stockholm 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的數據顯示，俄羅斯2020年國防開支與GDP之比為4.3%，位列全球前列。“但由於國防開支帶有隱秘性，我們確實不清楚俄羅斯的具體軍事支出規模，”國際金融協會(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Finance)副首席經濟學家埃琳娜·裏巴科娃（Elina Ribakova）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説。“俄羅斯軍事開支或許比我們公開獲知的金額高出一倍，且可能會持續一段時間。”
摩根大通等投資銀行預計，由於銀行擠兑擔憂、制裁的破壞以及盧布貶值40%導致的即時通脹激增，今年俄羅斯經濟恐將大幅下滑7%。相比之下，今年初對俄羅斯的經濟預測是增長3%。這也意味着預測從峯值到低谷跳水約12%，幅度超過1998年盧布危機期間的10%、全球金融危機期間的11%以及新冠疫情期間的9%。
格奧爾基耶娃此前表示，由於戰爭的原因，IMF將下調此前對2022年全球經濟增長4.4%的預測，但表示全球總體經濟趨勢仍是向上的。她指出，美國等迅速從新冠疫情中恢復的國家的經濟增長依然強勁。而俄烏戰爭目前最嚴重的影響是推高全球商品價格和通貨膨脹，可能導致非洲部分地區出現飢餓和糧食不安全。據國際穀物理事會數據，全球的糧食儲備已連續第五年萎縮，烏克蘭危機將令全球糧食價格進一步升高，將饑荒程度推向前所未有的水平。聯合國基準指數過去兩年暴升了40%多，糧食安全問題令人擔憂。預計全球約4500萬人處在饑荒的邊緣。
上一次俄羅斯出現債務違約是在1998年8月。那一次俄羅斯債務違約的衝擊波及了全世界。一直處在動盪和衰退的邊緣的俄羅斯經濟財政入不敷出，為解決國家財政的困難，俄羅斯政府不得不發行大量短期債券和對外借款。至1997年底，俄羅斯可確認的對外負債總額為1280億美元，資產總值卻僅有277億美元，而外匯儲備也只有130億美元，為對外負債總值的十分之一。
俄羅斯的財政缺口到1998年高達180億至190億美元。1998年油價下跌、税收收入低迷以及改革受挫迫使俄羅斯對債務違約及本幣貶值。
俄羅斯有不少大公司在倫敦和紐約市場上市，危機爆發時，這些公司的國際股票幾乎變得一文不值，現在已經停止交易。如今人們俄羅斯政府可能面臨自1998年來首次無法支付一筆債券的到期票息。不過多位專家對《財經》記者表示，俄羅斯對外負債或是外幣負債佔本身的經濟規模並不高，同時短期到期債務規模不大，因此短期內償付壓力尚好。
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的全球新興市場主權信用策略主管西蒙·瓦弗在近日發佈的一份報告中警告，隨着西方國家的制裁和俄羅斯經濟衰退的説法甚囂塵上，俄羅斯經濟正在逐步滑入危險的違約區間。他預測俄羅斯最早可能在4月15日違約，這是俄羅斯政府支付美元債券票息30天寬限期結束的日期。這些債券將在2023年和2043年到期。
對俄羅斯可能發生的違約規模，瓦弗與委內瑞拉相提並論。委內瑞拉是另外一個因為西方國家制裁而發生債務違約的國家。自制裁生效以來，委內瑞拉陷入了無止境的經濟危機。俄羅斯和委內瑞拉一樣都有大量石油資產，但只要制裁沒有解除，石油資產就無法發揮作用。
中金證券的研究顯示，受制裁影響，俄羅斯可動用的外儲規模（約2396億美元）能夠覆蓋短期到期的外幣債務（483億美元）。但制裁如果長期持續的話，仍可能面臨壓力，甚至出現此前1998年違約和委內瑞拉違約的情形。不過，目前尚不會擴大為全球性流動性衝擊，除非出現一個足夠大的觸媒，類似於德銀CoCo債危機，或者美國LTCM債務危機。
BCA Research的首席新興市場策略師亞瑟·布達吉安（Arthur Budaghyan）説，俄羅斯央行可能會進一步加息，這將是目前最安全的假設。然而，現階段更關鍵的舉措可能是出台進一步的資本控制措施，以保護金融系統。
荷蘭合作銀行外匯策略員簡·弗利（Jane Foley）表示，有不少金融機構擁有俄羅斯資產，它們想擺脱，但做不到——它們別無選擇，只能坐着，但當它們容許作出交易時，拋售潮可能會出現相當長時間。